《欲问相思处》by 思夕 文案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檀暮雪 ┃ 配角:兰舟,凤默莛,风啸清 ┃ 其它:欲问相思处 第一章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   月夜下的花园小湖边有人带着几许醉意喃喃的念着,随着声音望去,湖边的柳树上正歪歪斜斜地靠着一个红衣人,说是靠,不如说是挂在柳树上,左边的胳膊挂在树叉位置,右手小指摇摇欲坠地挂着一个银制小酒壶,细长的壶嘴时不时滴出几滴酒水。   远处的正厅里喧哗的人声似有若无的传过来。   “手执着饯行杯,眼搁着别离泪……”   红衣人扭过头去,因酒醉而朦胧的丹凤眼往人声处斜看了下,带着痛楚的收回视线。   “刚道…咳……得……咳咳……声‘保重…将息’”   虽已有些醉音,但不见红润,宛若初雪般的脸庞流露出苦笑,右手抬起酒壶,仰起头灌下几口酒,却因喝得太急,呛出几声咳,淡粉色微有些苍白的薄唇边溢出一些清酒。   “痛煞煞教人舍不得……”   左臂推开柳树,身影站起,抬起红衣袖擦去嘴边的酒渍。   “好去者望前程万里!……呵呵……前程万里……”   红色身影举起酒壶邀月,仰头饮尽壶中酒,纤长的身体因失去了柳树的依靠,踉跄了几步。   一双纤柔的手犹豫地伸出来扶住红色的身影。   “檀公子……你……”   玉牙咬了咬小巧丰润的嘴唇,欲出口的话又被咽回,盈盈如湖水般澄澈的双眼,由错落有致宛如蝶翼般的美睫下,小心翼翼地看向眼前的红色身影,却又怕满眼的情动被看穿,忙又将眼光垂下。   借着搀扶站移了身形,檀暮雪将疑惑的眼神落在了青衣人身上,虽然比自己足足矮了一个头,长相也非常秀气,但从眉眼中仍可看出是名男子,檀暮雪将斜飞入鬓的眉一挑。   “你是谁?”   “我……我…我是……”   红润的唇微张,盯着近在咫尺朝思暮想的绝俗容颜,多么想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但又怕若他在听到后,流露出完全不认识自己的眼神,那样只怕会伤到自己吧,收回视线,低下头,心里一阵苦笑,本就不该认识,自己又算是什么东西呢,说得好听点,是吉祥班的头牌,但说白了,也只不过是那些大爷们的玩具罢了。   兰舟心里正想着,这边檀暮雪已自作主张的用雪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兰舟低垂的头,因酒醉而有些朦胧的眼神看不清眼前人的长相,檀暮雪将头更靠近对方。   些微的酒气仍挡不住从靠近的身体里溢出的淡淡茶香。兰舟被檀暮雪突然而来的动作惊得向后连退几步,本就靠兰舟支撑着的身体因失去依靠,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去,兰舟惊呼一声,忙伸去双手搀扶,却因力气太小而被冲撞而来的力量扑倒。   叠在一起的身体比之刚才的距离更近了,倒让檀暮雪看清楚了兰舟的长相,盈盈含情的双眸,雪白而挺直的鼻梁,小巧丰润的嘴唇因惊讶而微张,此微露出里面的整齐的皓齿,小巧的心型脸上已是红晕一片。   撑起压在兰舟身上的身体,檀暮雪踉跄地站了起来,扶了扶因急动作而阵阵作痛的发际,皱了皱眉头,伸手扶起呆在地上的兰舟“你是谁?”   “回檀公子,我是吉祥园的兰舟……”有些不舍又顾着双方的身份而不得不收回被扶的手,心里有着一种酸酸的甜蜜。低着头的兰舟终究还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这也不能算名字吧,戏园里的孩子都是由师傅给起的名字,年纪小小便被卖进园子里,不要说名字了,其他的又几曾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包括感情、喜怒哀乐,不都是大爷们说了算吗……   “你很容易发呆。”这句倒是肯定句。   “啊……”兰舟怔然的抬起头看着檀暮雪。   “你刚才又走神了,这可不是好习惯。”看了一眼兰舟,转身走到柳树边靠树坐下,拿起酒壶,仰头时却发现已空无一滴,连壶盖都在刚才摔倒时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撇了撇嘴,将右手的酒壶丢进湖中后,用空出的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坐过来说话。”用眼光示意兰舟坐到身边的位置后,檀暮雪将头靠在树干上,静静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半响不见动静,檀暮雪睁看双眼,用疑惑的表情看着仍保持刚才站姿的兰舟,“我有些累了,你过来让我靠下。”   兰舟低头咬了咬下唇,“檀公子,我……”不敢抬头看心上人,眼前迅速凝聚了一层水雾。   “…呵呵……”檀暮雪忽然而来的笑声让兰舟抬起头,却因眼前的水雾而看不清楚眼前的人笑容,这人就算现在是笑着的,怕心里也是苦的吧。   “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丝弦中寄……”   说不清心里的是什么滋味,怕都是喜悦吧,这是自己唱的曲子,他竟然都知道,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再也止不住。   “你是叫兰舟吧,我看过你的戏,坐过来吧,我的头实在是有些痛。”皱了皱眉头,右手攒起拳,敲了敲脑袋。   兰舟快步走到湖边清洗了脸上的泪,净了净手,坐在檀暮雪旁边,伸出手慢慢帮他揉着太阳穴。   “兰舟…兰舟……!”   远处传来师兄的喊声,“二师兄!在这里,我马上来!”   怕其他人看见的兰舟急急站起身子,“檀公子,我师兄在喊我,我走了…”看了檀暮雪一眼,兰舟一边回应着师兄的叫声一边匆匆离去。   仍保持姿势的檀暮雪连眼都未睁,只待兰舟已走远,忽然开口说道:“好戏看了半天了,你也该出来了吧!”   湖边的假山后面走出一个人,慢慢踱步走到柳树下,檀暮雪慢慢睁开双眼,看着月光下渐渐清晰的身影,清冷的气息,月光一般美丽柔和的少年就站在那里,却也是穿了一身红色的衣服,但这红色却更像是根红色的刺一般深深刺入了檀暮雪的心,那浓烈的红色正是自己心头的血啊!   已不忍再看下去,闭上眼,“今天是你的新婚之日,你不在大厅里好好庆祝,或是到新房里陪陪新娘子,来这里干嘛。”平静的表情却掩饰不了语气中的那一丝痛。   知道对方不会回答,檀暮雪的唇边忽然绽开一个笑容,“你如果是担心我,那大可不必,我不会在你的婚礼上闹事的。”   凤默夕仍是保持着沉默。   “你来这里是干什么,你已有了如花美眷,是想来看看我这个一门心思对你痴心妄想的人的下场吗?……放心,有些事我真的已经想开了,不属于我的,我再也不强求……”渐渐抬起嗓音已压抑不住那心中的阵阵苦闷,却又像弦绷到了极致后一下断开,后面语气中的痛苦已不见,只余下一声愁怅的叹息。   苦笑了下,睁开眼,站起来整了整身上已皱皱巴巴的衣物,已恢复清醒的檀暮雪转身准备离去。   “暮雪…”身后的人发出的声音终究还是让离去的人停下了脚步。   背对着凤默夕的身影微微有些颤抖。“什么事?”   “对不起……”   身影一晃,“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不能爱我?不愿爱我?不想爱我?还是根本就受不了我这种人?……现在说这些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像泄愤似的大步向花园大门走去,随着声音渐渐的远去,离去的人的身影再也看不到。   凤默夕没有表情的脸庞上终于流露出一种叫做痛苦的情绪。 第二章 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抑郁婉转的唱腔从吉祥班的戏台上传过来。兰舟此时作女妆打扮,正与莲生在吉祥班的戏台上唱着西厢记。   台上已是一片叫好,戏虽唱得极好,班主鸿秋看到台下霸占住前面几个坐位的几位大爷,心里却已是暗暗叫苦,这几位爷这几天频频出现在戏园,若是来好生看戏的,倒也罢了,偏偏那一双双看着兰舟的眼睛,透着的都是淫邪。   鸿秋担心的眼光又落到了兰舟身上,唱得是很好,动作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毕竟是从小看大的孩子,一看就知道,兰舟的心是恍惚的,自从那天 睿王爷府上唱罢喜宴回来,兰舟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鸿秋暗暗担心着,睿王爷家的大少爷结婚那天府里去的可都是些达官贵人,不管是谁,都不是小小的吉祥班惹得起的。   兰舟虽在台上,心却已飞到了遇到檀暮雪的那个晚上。   想到那天自己的双手轻抚着檀暮雪,兰舟的心已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脸上虽然涂了脂粉,也透出了一丝红意,配上因回忆而恍惚的如秋水般的双眸,惹得台下的几人发出几声淫笑。   戏唱完,兰舟回到后台,正在卸妆,门外一阵吵嚷声。   “几位大爷,这是后台……”   “后台怎么了,大爷今天要进的就是后台!滚!”   “大爷,大爷……”几声呼唤后是一声闷哼,兰舟心一颤,小十出什么事了,听着像被打了。一着急,顾不得没卸完的妆,便向门口跑去。   “兰舟,别去”二师兄莲生眼明手快的拦住他,兰舟不解地回头望着二师兄,“师傅说了,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去。”   “二师兄……”兰舟疑惑的眼神看向莲生。   “你没发现这几天坐在前排的那几个大爷都是冲着你来的吗?”   “二师兄……”兰舟的脸低头想了一会儿,又抬起头,雪白脸上已流露出几丝凄凉,“难道咱们做戏子的,到最后就只能做那些人的玩物吗……”   “兰舟……”二师兄叹了口气,“这是咱们的命。”   “可我不想要这样的命,我只想好好唱戏!”兰舟的宛如女子般柔婉的脸上透露出坚毅,又带着几丝悲切。   “怎么回事?”一个清亮分不清男女的声音插入正在吵闹的喧哗中。   “关你小子什么鸟事,给……”声音不知为何,嘎然而止。   “关我鸟事,我倒要看看,谁家的公子这么大的口气,哼!”顿了一下,估计是将那几个大爷从头到脚看了一下,“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大人、赵大人、李大人的公子啊,我说怎么这么大脾气呢,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语气里尽是不屑。   那几个闹事的听了这样的话,竟已是不再吭声。   “吉祥班班主赛鸿秋是哪个?”   “在下正是,不知道公公有什么事情?”赛鸿秋的声音立马回道,想是早已过来到门口拦着几个闹事的。   “哀家是来传达皇上的意思,下月初三是皇上三十寿辰,特命吉祥班全部人员进宫献艺。”   “是,公公。”   “嗯,话已经传到了,你们可要好好的排练,讨得皇上的开心,赏赐是少不了,”突然话峰一转,“唱得不好的话……呵呵,班主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办了吧。”   “小人知道,定不让皇上失望,小人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嗯,那哀家就放心了。”语气顿了一下,“谁是兰舟?”   兰舟和莲生疑惑的对望了一眼,快步走出房门,见众人已跪在地上接旨,忙跪下,“小人正是兰舟。”   “噢~”面前看不出年纪,长得甚是俊俏的公公,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看向地上跪倒的兰舟,“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兰舟心绪不安的将头抬起,公公看了看,“倒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怪不得……”声音顿了一下,“皇上特别嘱咐要听你的孔雀东南飞,你这几天就不要上台了唱别的了,专心好好排练下,别扫了皇上的兴。”   “是。”兰舟心里格登一跳,想起了檀暮雪那天唱出的惜别离。   再看了一眼兰舟,公公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情绪,看看众人,终究什么都没说的走了。   见宫里的人都已经走远,众人方站起身来,那几个闹事的重重呸了一口,转身也都走了。   赛鸿秋吁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静静呆立着的兰舟,“虽然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看我们的戏,但我们唱戏的,只要有人看,总是要演的,何况还是皇上要看,你这几天就不要上台了,好好在园子里练练吧。”   “是。”兰舟柔顺地应了一声,低下头不知思绪已经跑到哪里去了。   余下的近半个月,兰舟都在后园内一个人排练,只是心绪总是不安,这件事怕是跟檀公子有关吧,叹口气,停下口中正练着的曲子,兰舟坐在后园的亭子里发着呆。   “兰舟,兰舟!”抬头看去,赛鸿秋正从园门走过来。   忙站起来,兰舟迎上前去,“班主,什么事情?”   “檀府的檀公子来了,要见你,你去一下。”   兰舟呆在当场,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忧,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还呆着干什么,快去啊,檀公子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瞅了兰舟一眼,赛鸿秋的语气顿了一下,“这次皇上要看咱们的戏,怕是跟这人有关吧,唉……都是我们惹不起的人,你就快去吧。”   “是…是、好,我这就去。”面上一红,兰舟手足无措的忙从赛鸿秋身边走过,却被一拦,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兰舟,你走错了,门在这边。”   兰舟更加不好意思,抬头看了一下班主忍住笑意的脸,忙又低头向园门走去。   大厅里,檀暮雪仍是一身红衣,大红的衣服上用暗金色绣着大朵的牡丹,一眼只觉得眼前一片艳红,细看下竟有着说不出的华贵雍容扑面而来,乌黑柔亮的发丝用金冠束着,额前不经意飘下几缕,拂在宛若初雪般晶莹白皙的脸颊上,淡粉色的薄唇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修长玉白的手中正端着一杯茶,低头喝了一口茶,并不急着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在杯口划着圈,漂亮的丹凤眼瞟了下厅门,身子歪歪斜斜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竟有丝说不出的风情万种,这男子竟是比女子还更适合穿着红衣。   兰舟急匆匆赶到大厅,站在门口却怯步了,正踌躇着却被一个声音惊吓着,“兰舟公子,主子已等了很久了,快进去吧,主子可是个急脾气。”兰舟受惊般的看向说话的人,是个清秀做小厮打扮的少年,来不及细看,兰舟咬了下唇,向大厅走去。   忍下心中想仔细看看眼前人的欲望,兰舟低头跪下。   “几日不见,胆子倒小了不少啊。”听不出是喜是怒的嗓音,让兰舟的心一阵揪紧,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子敲击桌子的声音吓了兰舟一跳,看着兰舟的身上颤了一下,檀暮雪发出几声闷笑。兰舟心里不由一阵恼羞,自己是怎么了,兴许是周围太安静了吧,突然这么一声响,竟不由的吓了一跳。   兰舟这厢正胡思乱想,檀暮雪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划过眼眸,“咳…我这次来也没什么事情,只是问问你的戏排的怎么样了。”   “回公子,已经差不多了。”   “那就好,我也很想再听听呢。”叹了一口气,檀暮雪望向大厅外的景色,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声音也变得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真是好久没心情好好听一出戏了…”苦笑一下,收回视线,“好好练吧,兰舟的声音很好听呢。”   兰舟一听,不由抬头看了一下那个人,那双盈盈仿若秋水流转的眼中正带着笑意的看着自己,心下不由一热,为这人,不管做什么,自己都是甘愿的,心里竟已是痴了。   看兰舟望着自己发呆,那人的笑得坏坏的假咳一声惊醒了兰舟,“这件事虽不是我向皇上提的,但也是我不小心说这出戏的,皇上听了甚是感兴趣。”   旁边的小厮撇了下嘴,公子感兴趣的,不管是人或事,皇上怕都想好好看看吧。   “既然已经宣了你们进宫,就好好练吧,别拂了我的面子,说起来,也算是我推荐的呢。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兰舟脸一下全红了,低下头,“恭送王爷,兰舟谨记公子的话。”   站在吉祥园大门与园中的众人一起恭送王爷,兰舟依在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人已是痴了,心也仿若已随那人远去。 第三章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第一次进宫,难免有些紧张,兰舟和班子里的人被安排着和宫里的戏班子一起化好了妆等着出场。   “兰舟,”抬眼一看是班主。   “班主。”班主心里也是有些不安吧,第一次进宫里唱戏,又不知道皇上的喜好,多少都是有些担心的吧,兰舟没有多说什么,静静地等着班主开口。   “你这孩子一向懂事,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是荣是辱,就看今天的戏怎么样了,你自己多加留心啊。”想张口再说些什么,赛鸿秋看了看兰舟,又止住了口,这孩子脸上没流露出什么表情,是怕他担心吧,自己多说什么也只是给他徒增压力,看着眼前芙蓉般的小脸,看似柔弱,其实兰舟的心比自己还要坚强一些吧,那天他看着檀公子的眼神,自己不是没有发现,但又能怎么样,兰舟也许有他自己的打算吧,叹口气,深深看了兰舟一眼,赛鸿秋转身同班子里的其他人训话。   “吉祥班的,快准备好,轮到你们了。”负责传话的李公公站在门口吆喝着。   “这就好了,就到。”赛鸿秋一边施着礼陪笑,一边催促着演出的人员上场。   顾不得再细想什么,兰舟上场了。   好大的场子,这是兰舟第一个涌出的想法,抬头向位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仍穿着红衣的男子,仍是那歪歪斜斜随意的坐姿,与其他人正襟危坐的样子比起来,红色的身影仿佛一下子就鲜活了。坐在檀公子右上的正中位置上的就是皇上吧,正侧着头与公子说话,远远看去,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也知道他们正在谈笑。   曲子响起来打断了兰舟的思绪,莲生小声唤了声,兰舟忙收好情绪。   看着戏台上的表演,悠扬的曲子随风慢慢飘来,其实坐得这么远,听戏也只剩下看戏了,檀暮雪唇角带着丝微笑。   “这就是你爱听的戏,果然是不错的。”   皇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有回头。   “听戏?”檀暮雪嗤笑了下,“坐得这么远,人又这么吵,我可听不清楚。”   举起杯中的酒浅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又放下。   “呵,喝不惯烈酒就不要勉强,只要你想听,多的是机会,今晚就好好陪朕喝两杯吧。”皇上坐正因与檀暮雪说话的而微微向左倾靠的身影,微微向后靠了下,“去把上次波斯大使带来的葡萄酒拿来。”   “是。”身后俨然是半月前去吉祥园传旨的公公。   不大功夫,一只剔透的水晶杯便放在了檀暮雪眼前,仿若透明的红色液体在杯子中晃动,映着灯光,说不出的魅惑。   举起杯子,仍是浅尝,舒展了眉头,“这酒倒是不错的,”舔了下唇角,“就是没什么酒劲啊。”   “呵呵,这酒后劲可足着呢,你反正就不是太爱喝酒,就当糖水喝吧,今天是朕大喜的日子,喝醉了就留宿在宫中吧,宫里进贡的还有一些,过两天让小冬子给你送到府上。”皱了下眉,“朕还是喜欢喝烈酒。”   不知不觉中已喝下一大杯,些微的酒意让檀暮雪有些说不出的舒畅,初雪般的脸上也透着些粉意,一双晶莹的凤目看着四周挂着的宫灯渐渐朦胧起来,望着远处的戏台,正是唱着那首惜别离,心中忽然一痛,又想起了那人大喜那天自己的失态。   瞟了一眼坐得有些距离的风默夕,那人在人声鼎沸的大厅中,仍是如月光般安静,眼中闪过一丝情绪,“小冬子,上酒。”   正要将葡萄酒再次注满水晶杯,却被檀暮雪阻止了。   “不喝这个了,今晚我要一醉方休。”   “这……”小冬子扭头看了看皇上,“他要喝就上吧,把水晶杯和葡萄酒都撤了,把剩下的酒跟这水晶杯收好,和着宫中剩下的,改天都送到檀府去。”皇上纵容的声音打消了小冬子的疑虑。   “是。”撤下水晶杯,又重新换过玉盏,清澈的花雕重新注入酒杯。   檀暮雪收回怅然若失的情绪,很快与一起参加的各位大人打成一片,互相敬着酒,虽然只有四品,却坐在离皇上最近的位置上,各位在座的大人都知道檀暮雪从小就与皇上一起长大,又最得皇上宠爱,自然是都是陪着笑回应,一时间大厅上热闹非凡。   看着大口喝酒的檀暮雪,嘴角挂着笑意,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担心的皇上凤啸清并没有出口阻止,看了下大堂之上不远处仍不动如山坐着的凤默夕,就算身为皇上,也只能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一边唱着一边看着正在与大堂之上的各位大人畅饮的那人,兰舟有点担心的看他没有节制的大口喝着酒。   曲子过门时,与兰舟同台的莲生趁着贴身的机会,轻轻提醒着兰舟,“兰舟,别走神了。”   收回眼光,想起剧团的荣辱就在这一出戏上,兰舟打起了精神。   终于唱完了,兰舟最后看了一眼大堂上红色的身影一眼,快步走下台,回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兰舟,今天唱得很好。”赛鸿秋满面笑容的看着兰舟。   嗯了一声,回了班主一个微笑,轻轻擦拭着额角因紧张沁出的汗滴。回到桌子前,兰舟自行卸妆。   “大家今天都已经尽力,至于皇上喜不喜欢,只有听天由命了。”赛鸿飞的声音里有着担心。   “今天我们表现的都不错啊。”小十鸾吟不服气瞪着眼着睛开口说道。   “傻孩子,我们唱得不错,不代表皇上就一定喜欢啊。”三师兄晴烟带着笑意的声音不是很认真的说着。   “哼,都已经唱得这么好了,他有什么不满意的。”鸾吟有些不服气地嘟着嘴。   “你这孩子……”刚要喝斥鸾吟,突然被有人进入房间的声音打断。   “皇上有赏。”站在屋门口的赫然是那天到园子里的那位公公。   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把手中的盖着黄色绸缎的托盘放在屋子正中的八仙桌上。   “今天吉祥园表现的不错,皇上甚是高兴,这些都是皇上给的打赏。”语气顿了一下,看着仍着戏服,脸上的妆已卸完的兰舟,“兰公子,你随哀家来,剩下的人就先回吧,过几天我把兰公子送回去。”   为难的看了看兰舟,又看了看仍是面无表情的公公,虽然心里担心,但毕竟是皇上的意思,连天下都是皇上的,赛鸿秋自是不敢多说什么,当下只能催促着众人收拾带来的东西准备回去。   “为什么兰舟要一个人留下?我们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的。”小十不服气的瞪着眼问道。   三师兄连忙拽过小十,捂住他那张惹祸的嘴。赛鸿秋也连忙一边弯腰赔礼一边满面笑容的说道:“小孩子不懂事,都是小人平时没有管教好,大人多多见谅。”   “哼,皇上怎么说,哀家怎么传,皇上想怎么样,我们只有服从的份,哪来这么多的话。”小冬子如剑的眼光瞟了一下小十,“兰公子,快点换下戏服,跟哀家走。”   心里虽然忐忑不安,兰舟也只能照着做了。   换下戏服,望了众人一眼,兰舟随小冬子走了。   看着人都走完了,三师兄松了口气,松开了怀中的小十,小十气呼呼地大叫“谁知道这皇上想干什么啊,六师兄长得这么漂亮,会很危险啊。”   无奈的看了一眼小十,赛鸿秋并没有答话,只是催促着众人收拾好物品,快速离开了皇宫。 第四章 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   酒是陈年烈酒。在剔透的玉盏中清可见底。倒入口中,醇厚的味道在舌尖上流淌轻舞。   从喉舞到胃,从微温到热烈。   檀暮雪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不知道自己喝进了多少,反正来者不拒,不管谁敬过来的,统统一饮而尽。   凤啸清并不阻止,只是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渐渐由微醺变为沉醉,檀暮雪眼前幻化的景象竟分辨不出是现实还是梦境。抬起已然朦胧的眼睛,四周的宫灯也似乎一下子花白起来,照得大堂恍如白昼,雾状的光环在四周流转,刺得眼前溢出一层水雾。   若再在这里呆下去,怕自己会情不自禁拥住那人吧,虽已酒醉,但心里却很明白,这段情终究已物是人非。檀暮雪深一脚浅一脚在半梦半醒中向堂外走去。   凤啸清静坐在堂上,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身后的小冬子却已不见身影。   举起玉盏浅饮一口,眼角余光向凤默夕望去,虽然仍是如月光般清冷的坐姿,脸上也是淡淡的表情,凤啸清却冷笑一声收回视线,放下玉盏时,凤啸清清秀的脸上又恢复了淡淡笑意。   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夜风迎面扑来,喝得有些燥热的身体舒服多了,胃里却开始不住的翻腾,轰然一下全冲到嘴边,檀暮雪扶住回廊,终于忍不住张口吐出来。   吐出秽物,又被冷风一吹,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刚才走了好一会儿,这时抬头一看,也没走多远,正面对着的是御花园的后门。   借着月光,园中小径上铺就的鹅卵石被照得闪闪发亮,索性脱了软靴赤脚沿着小路向园子深处走去。   暗香……浮动……绵密的怅然无声的弥漫……   “俏哥,俏哥!”是谁?竟知道自己小时的乳名。檀暮雪回头向身后望去。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身穿淡兰绸衣,俏笑着站在桃树下,一双圆润的大眼望着正前方,上好白玉般的脸颊,挺直的鼻梁,略有些苍白的薄唇,好熟悉的孩子,在哪里见过?皱着眉头,却发现孩童并没有发现自己。   “不要喊我俏哥!”一个童稚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恼怒。一个俏生生的孩子从花园小径上跑来。看得仔细,心中一惊,那不是自己吗?仍是一身红衣,斜飞的眉,丹凤眼,淡粉薄唇,虽然都连身材都小了好几号,但看了二十多年,总不至于认错。再来看紫衣男童,更是一阵恍惚,是默夕。   “怎么不是俏哥?一身红衣,还不爱俏吗?”圆润的大眼带着浓浓的笑意上下打量了小暮雪一番,突然拍手笑道,“俏哥是想嫁人了吗?不然怎么老爱穿红衣,羞羞!”俏皮的做着鬼脸,不觉得丑,配上明眸皓齿,真有百倍可爱。   “我才不嫁人呢!我是男人,是要娶老婆的!”挺了挺胸膛,斜眼瞟了一眼小默夕,忽然坏坏一笑,伸手一把揽过小默夕的肩,“默夕这么漂亮,长大了嫁给我做老婆吧!我会很疼你的!”   “那你会天天陪我玩吗?”噙着手指,思考了一下,默夕抬头问道。   “那是当然的,你是我媳妇,我不陪你,陪谁!”怕默夕不信,小暮雪拍了拍胸膛,唉,看叔叔伯伯们发誓时都是这样做的,应该没错吧,皱了皱眉头,只是劲大了点,胸口有点痛。   “那你以后要多陪陪我,不要每天都陪着凤哥。”   有点为难的看了默夕一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眼眸闪过一丝狡黠。“好啊,只要你答应做我媳妇,我每天一定陪你多一点。”默夕羞红着小脸点了点头。   “不过,我有要求的,既然我是你相公了,你要让我亲一下。”怕默夕不允,赶紧加上一句,“不然我可不陪你了,我去找别人玩了。”   小默夕一听,咬了咬下唇,闭上眼仰起头。   快速在浅色的唇上亲了一下,小暮雪贼贼一笑。   狠狠瞪了一下小暮雪,跺了下脚,小默夕羞红了脸向远处跑去,小暮雪一边喊着默夕,一边追逐而去,身影慢慢淡去。   檀暮雪嘴角含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沉浸在过去的美好中。   远处一个蓝色的身影慢慢走来,步伐轻如微风,稍稍有些急促,随便人影越来越近,脸庞也渐渐清晰,正是凤默夕,月光般清冷的气质,脸上仍是淡淡的表情,一双墨黑的眸仍是那般的淡定。   一双穿着红缎衣的双臂从背后将梅默夕圈在杯里。“默夕,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到哪里都好,只要你不结婚,我可以放下这里的一切带你走。”   仍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拿下圈住自己的双臂,清泠的嗓音里只吐出一个字,“不。”   僵了一下,急切的声音已变得平静,冷冰冰听不出情绪,“为什么?”   时间仿佛也停止住了,以为不会有答案时,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因为我不爱你,我爱的是香融。”   脸色一下子变为纸白,竭力控制住在颤抖的唇,“我对你十几年的情,竟比不上你与她的煤妁之言吗?”   “我和你终究不同。”清冷的声音里仍是没有一丝感情。   扑天盖地的痛楚向一边观看着的檀暮雪袭来。为什么要再次经历这种感觉,心已经快要死掉了,却恨它为什么不死,仍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痛楚,如针扎般在心头跳跃。眉睫间已是泪水盈盈……   栗然而醒。   纱窗外已是一片春光明媚。   纱窗?这时檀暮雪才发现自己已躺在锦床上。   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却蓦然吓了一跳,一张心型小脸跃入眼帘,双眸静静阖着,纤长的睫毛在眼下带出长长的阴影,竟是兰舟!   只见他趴伏在床边,手中还拿着一块干净汗巾。   并不急于叫醒他,檀暮雪的眼光向房间打量过去,看看处处华贵,样样物品精细,肯定自己还是在宫里。   轻轻移动下身子,却惊醒了浅眠中的兰舟。   兰舟仓皇着站起身子,慌乱中汗巾掉在床边,红晕一下子涌上了柔粉的小脸。   檀暮雪向上坐了坐,垫个枕头在腰间,身子歪歪靠在床头,脸上又挂上了魅惑的笑容。   缓缓伸出修长的手,慢慢牵过兰舟莹白柔嫩的手,时间和力道足够让兰舟拒绝,见兰舟只是羞红了脸,并没有挣扎,唇边的笑意更深了,轻轻一使力,一声闷哼,兰舟已经坐在床上,背后正靠着檀暮雪的前胸。   红色的缎衣已被脱去,正挂在床边的衣架上,仅穿着白缎内衣的檀暮雪和兰舟因身体的贴合,体温也似乎渐渐融合。   酒气中透着几缕淡淡的茶香,属于檀暮雪的味道将兰舟层层包裹。   “兰舟…兰舟……”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带着暖暖的气息在兰舟耳边响起来,双臂缓缓将兰舟抱在怀里。   湿热的舌尖划过嫩白的耳廓,引得兰舟一阵轻颤,听身后的人轻笑了几声,让兰舟心里有些羞恼,是嫌自己没有经验吗?但随后而来的话语却让兰舟忍不住在唇边泛起点点笑意。   “我喜欢兰舟的反应,好可爱…”轻柔的触感,如蝶翼般在自己后颈露出的皮肤上轻点。意识到这是檀暮雪的唇,兰舟的整个身体都泛起了红潮。   一边轻吻,一边慢慢转过兰舟的身子,吻慢慢由脸颊溜到唇角,如调皮的蝴蝶般,只是在嫣红的嘴周围点起一个个敏感的火点,却既不让它熄灭,也不让它燎原。   兰舟闭着眼睛,任檀暮雪吻着,从未经历过此事的他,身子已是止不住的轻颤。   带着些怜惜的吻轻轻印上嫣红的唇,先是在唇上辗转,见兰舟已陶醉此中,轻轻的伸出舌尖在唇上舔舐,不一会儿,嫣红的唇上已是莹莹水光。   “兰舟,为我张开你的唇。”抵着双唇,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喷在唇上,引起一阵酥麻,兰舟不由自主听话地微张双唇,迷离的双眸看着眼前的人,心神已是一阵迷乱。   舌尖先探入微张的小口,然后双唇紧紧覆住小巧的樱唇,开始吸吮唇里的蜜汁。   “兰舟,你嘴里好甜。”因亲吻而变得模糊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浓浓的情欲在檀暮雪眼中的攀升。   修长的大手已经忍不住在兰舟的身上游移,却终究还是停下了,重重喘了一口气,急促地离开兰舟的唇,紧紧将兰舟抱在怀里平息着自己的情欲。差点忘了这是宫里,随时都会有人进来。   征住片刻,兰舟迷离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脸上。   “兰舟,我真想在这里要了你。”一听这话,兰舟的身子僵在檀暮雪怀中。   慢慢拍抚着怀中一下子变得僵硬的身体,带着笑意的声音也已恢复了清明,安抚道“我喜欢你,想要你,但若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勉强你。”   兰舟心里不知为何一阵酸楚,眼角看去,只能看到这人白玉般的后颈和乌黑柔亮披泻而下的发丝,将脸隐入发丝之中,鼻端浓浓的都是这人的味道,心中已然明白,这个人已深深刻在自己的心里,自己对他已是无力抗拒。 第五章 醉里秋波,梦中朝雨,都是醒时烦恼。   纱窗外仍是一片昏暗,兰舟却已经醒了,昨晚回来时班子里的人都去李府唱喜宴去了,平时人声嘈杂的园子一下子安静了,空洞得有些寂寥,兰舟早早地便睡了,现下醒得早了,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整个人索性仍躺在被窝里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纱窗慢慢发白,院子里也渐渐有了人声,精神一振,毕竟是从小没有赖床的习惯,迅速打点好一切,开了门往后园走去。   越接近后园,声音也越嘈杂,可以听到大师兄在呆嗓子,三师兄夜阑和四师兄霜余嘻闹的声音,紧接着是江师父在训斥。小十在练蹲马步吧,这小子一向不好好练功,二师兄的喝斥声没有停下过,不外乎是这个懒小子的姿势又不标准了。   脸上慢慢挂上了笑意,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心里也踏实了。   不老实的小十蹲着马步还在左扭右看,蓦然看到了兰舟,马步也顾不上了,起身大步向兰舟跑去。   莲生皱起眉头,正在大声训斥小十,一扭头看到兰舟,脸上也挂上了惊喜,“兰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十早已高兴地抱住兰舟,“是啊,六师兄,怎么昨儿个没有看到你!”   “兰舟!”“六师兄!”另几个师兄弟见着兰舟也是喜不自胜。   “昨晚上回来得早,你们去李大人府上还没有回来,我就先睡下了。”兰舟脸带微笑得看着各位师兄。   “兰舟,皇上有没有欺负你啊!”小十圆眼一瞪,“如果他敢欺负你,我就…我就……”还没等他想出怎么对付皇上,三师兄夜阑早一个头拳砸过去,“你就怎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三师兄瞪着小十,小十扁扁嘴,委屈地往兰舟怀里缩了缩。   兰舟带着笑意回抱了下小十,“小十也是为我担心嘛,三师兄就别太苛责他了。”听到兰舟的话,小十立即抬起头,示威地向夜阑瞪了一眼。“再说,我也没受什么委屈啊,那日把我留下,也是因为寿宴那天皇上听得不是很清楚,让我重新再唱了一出。”   听兰舟讲完,众师兄都松了一口气。   “兰舟,回来了。”   扭头看去,是班主。   兰舟笑着应了声。看着赛鸿秋慢慢走进园中。   “回来就好。”在兰舟身旁站定,上下仔细看了看兰舟,“自从那天在皇上寿宴上献艺以后,好多府上请我们过去,这两天园子里忙,大家早早吃了早饭做准备吧,今天晚上到杨府。”   有人请自是好事,请的人多了,钱自然也赚得多,大家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些,在场每个人都是精神一振。   微风轻轻吹拂着柳枝,湖边的柳树上已长出不少嫩叶,一眼看去,虽还未成茂美如堆烟砌玉的重重帘幕,但就着柳梢上的几分绿意,也倒有几分诗意。   檀暮雪半卧在榻上,从小楼上大开的纱窗望向园中,双眼有些迷离。   一双纤细的手指忽然盖住了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明明是清脆的声音偏要压低了声线,带着几丝怪异。   将有些凉意的手指覆在其上,“嗯……让我猜猜。”拖长的声线酥软柔和。“香融?凌波?霏霁?”感觉覆在眼上的手越来越用劲,终于几声轻笑溢出薄唇。   将覆在眼上的手指轻轻拿下,慢慢转头看向身后站着的人,不意外的看到一张忿恨的脸。   首先看到一双柔和浑圆的杏眼,现在正因为愤怒大大的睁着,如玉般挺直的鼻梁,鼻翼也因气愤微微翕动,秀气的唇正被小巧的牙齿紧咬着。   微微倾着身子,将软榻边茶几上的茶杯拿起,慢慢啜饮了几口,故意让那人多生会气。   “明明知道是你,我就偏不说。”有些恶意的开口,看那人更加气红的脸庞,心里竟有些快意。   “看我生气,你高兴了吧!坏人!坏人!!”口里喊着坏人,却往檀暮雪的怀里钻去。   “唉哟,我的茶!”护着茶杯的檀暮雪手忙脚乱地一边抱住那人,不让他再动,一边忙将茶杯放回茶几,还好刚刚已经喝过几口,不然又要洒自己一身。   “就知道你要来这着。”带着些叹息的开口。   “那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来先抱着我?那样不就不用手忙脚乱了嘛。”已收起了气愤,带着俏皮的笑意看着檀暮雪。   “既然知道你要投怀送抱,我干嘛还要主动去抱。”   恨恨地咬了咬牙,想有骨气的推开,却贪恋着这人的怀抱舍不得坐起,只得使着蛮劲大力地抱着檀暮雪。   “好了,好了,小劲点,腰都快折了。”纵容地轻轻拍着怀里的人,“说吧,今天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吗?”坐正了身体,脱下靴子,索性也躺上软榻,“听说你已从宫里回来了,我来看看你。”   “看我干嘛,我一向挺好的。”带着笑意看向窗外。   那人带着深意地看了檀暮雪一眼,有些不安的动了下,“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不行吗?”开始还有些不安的话语,到后来又带上了几分蛮横。   “是怕我伤心吧,”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神,瞟了旁边的人一眼,接口说道:“放心吧,既然你都有嫂子了,我自然不会再与你哥哥纠缠。”   别扭地红了双颊,“我…我……我又不是担心这个,这是你们两之间的事情,我可管不了。”来人正是凤默夕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凤默莛,看眉眼,果然与梅默夕有七分相似,但气质却有天壤之别,一个如月般出尘,这个却是俊俏中带着几分娇憨。   “原来小莛儿这么不关心我,唉……伤到我的心了。”带着戏谑的叹息在凤默莛耳边来回响起。   “叹气叹得烦死了,我今天找你可是有事的。”   “噢~你找我有什么事?”声音中有几分诧异。   “听说吉祥班的戏很好听。”   “什么时候你对这感兴趣了?你不是一向都嫌听戏太闷的嘛?”有些疑惑的看向默莛。   “我现下感兴趣了,行吗?”斜睨了檀暮雪一眼,接着说道:“反正我是想听了,今天晚上他们在杨银山府上表演,你要带我去看。”   “这种宴会一向开到很晚,你哥哥会同意吗?”   “我哥哥那边我自然会解释的,我已经十六了,难道还不能自己做主吗?”凤默莛理直气壮地说道,却不知现下自己如小猫般窝在檀暮雪怀里,哪里有一丝大人的样子。   “好好好,带你去,只是到时可要听我的,不可惹事生非。”   “唉呀,真罗嗦,都说我是大人了,怎么会去惹事。”不服气的瞪着檀暮雪,红胀的小脸甚是可爱。   “随便你了。”看看天色,坐正身体大大伸了个懒腰,“本来我今天晚上不准备去杨大人府中,但既然小莛儿有如此雅兴,我定要做陪,现在还早,我去睡下,晚上才有精神,你随意转转,反正我这府上你混得比自己家还熟,我就不照顾你了。”起身便往里间卧房中的雕花大床上走去。   默莛连忙起身跟过去,“我才不要一个人,我跟你一起睡,我也要养足精神,晚上我可是要好好看戏的。”   无奈地看看早他一步扯过锦被盖在身上,已然躺在床里侧的小人,“拜托这位小爷,你好歹也把外衣脱下好好睡吧,万一起来着凉了,苦的又是我。”   坐起身见檀暮雪已经答应同睡,愉快的脱下外衣,随意往床外一扔,迅速又躺下,嘴里却不依地嚷嚷,“怎么又苦的是你?我病了,难受的自然是我自己。”   不雅地给床上已窝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粉嫩小脸的人一个白眼,“你小爷哪次头痛脑热,不是让我伺候在床前。”   脸一红,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忽然又大声叫道:“那是看得起你,我怎么不见让别人伺候,偏要找你。”   将默莛随意扔在地上的外衣捡起,放在床边的锦凳上,走回床前,一边脱下外衣,一边回应,“是是是,是我的荣幸。一起睡可以,你可不要再闹我。”   见檀暮雪已脱下外衣,迅速让开靠外的床位,让檀暮雪躺下,体贴地为他盖上被子,又偎进檀暮雪怀中,“唉呀,好罗嗦的人,我要睡了。”   看了看怀里的人一眼,不再应声,顺手放下帘账,檀暮雪闭上眼睛,睡意慢慢浓重起来。 第六章 你云中声嘹亮,我枕上泪双垂。雁儿我你争个甚。   杨府夜宴,请柬二天前便早早地送到京城内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手中,因请了吉祥班,自是有人捧场的,杨府后园也早早搭起了戏台。这会已至夕阳西下,杨府大门人声鼎沸,车如流水马如龙。   这杨银山杨大人是七年前殿试的榜眼,家中倒也是正正规规书本网,自然有些文人通有的毛病,人迂腐了点,也甚爱附庸风雅,做官倒是一直不敢有什么大错。虽然官位已至四品巡府,但在京城里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大官,只能说是有些脸面的,因此晚上的场面并不是很大。   前几日里,皇上的寿筵上也是有他的,但在殿上最低的官位就是四品(除了檀暮雪,虽然官居五品,但因是面前的红人,虽然有些事情不合规矩,但皇上不开口,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因此离皇上的位置倒是最远的,离戏台反倒最近。虽然未曾听过吉祥班的戏,以前倒是读过《孔雀东南飞》,听着台上唱的,开始并未在意,后来倒是听出了几分兴趣,回来后念叨了几天,今天好不容易请了吉祥班回家演出,自然是高兴异常。   吉祥班自从在皇上的寿筵上演出后,早已连升三级,这几日京城只要是有些脸面的都已下了贴子让他们去自家府上演出,毕竟是皇上亲口赞赏过的,就算有些真不喜欢听,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请了吉祥班回府,不又显得自个与皇上之间又亲近了几分嘛。   檀暮雪仍是一阵红色绸衣,外罩了一层暗红色的纱衣,纱衣用银丝在袖角和衣衫下摆细细绣了点点繁星,仍是一贯慵懒的坐姿,淡樱色的薄唇似笑非笑,一双上挑的凤眼勾魂摄魄,眼波流转处已让一众把持不住的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檀暮雪只听得耳边重重地哼了一声,却并不回头,只是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位席位上同来的官家小姐早已忍不住粉面潮红。   “狐狸精!!!”一边的凤默莛有些愤愤,但毕竟是从小受着严厉教育长大的孩子,仍是压低了声音吐出这三个字。   “嗯~”,鼻腔呼出的气息酥软柔和,字尾处微微上挑的语气带着些甜腻,仿佛入耳便会化掉。   “哪里有狐狸精?我对狐狸精可是很感兴趣的。”说罢,檀暮雪故意东瞅西瞟,时不时对那些已是羞涩的官家小姐送上几个秋波,引得几位小姐忙不迭低下头去。   “还有哪里,你不就是!”气愤地丢给那人几个白眼,接着用冷冷的眼神扫过几个窥视着檀暮雪的人,冷冷的气势逼得那些人无趣的收回视线。   “唉呀~小莛儿生气了,气鼓鼓的粉脸好可爱。”初雪般莹白的脸上已恢复温和的笑意,调笑般的用微冰的手指抚了一下默莛的脸,侧过身去吩咐身后侍候的丫环舀过一碗鲜汤,递给了默莛,“来来来,莫生气了,睡也睡好了,这会吃饱了,一会儿便可好好看戏了。”   虽然心里还有些气不过这人卖弄风情,诱惑人家家里的小姑娘,(嗯~这个~好像~嗯~小雪儿也还不是默莛你家里的吧~默莛一听,冷眼如飞刀般杀过来:“迟早是我的”五个字像冰雹一样砸过来,偶躲,偶趴下躲,偶承认偶胆小,算偶没说过,555555555~某夕小声说:“俺以后也要当后娘”)但见那人对自己如此体贴,脸上还挂着怒容,手已老老实实的接过汤碗。   华灯初上,在主人的殷勤招待下,主客尽欢,吃罢饭,众人都移步到后园准备听曲。   在皇上的寿宴上,在座的各位都或多或少听了一下吉祥园的戏,当时听到皇上点的是孔雀东南飞,多少都觉得有些不吉利,便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也不敢站出来高喊不行。这几日请吉祥班的,就算免不了要点这出戏,也都是挑些其中喜庆的折子,再加几出其他带点喜气的戏一起点。   后台上吉祥班各个都在紧张的做准备,只等各位大人坐定后便开锣出场了。   兰舟已经妆扮好,今天唱的是西厢记,兰舟扮的是崔莺莺。站在后台,随意从台角边向下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檀暮雪,那人仍是一身红衣,衣袖和衣衫下摆处随那人的姿势闪着点点莹光,更衬得那人光华耀目。   心里已是如痴如醉,忽然想起那天的一吻,心型小脸已变得羞红。也不知那人是怎么想自己的,若那人只是玩玩,那自己又该如何,可就算知道那人只是玩玩,面对那双深遂魅惑的双眸,怕自己也会没骨气的由他去了吧。   咬紧下唇,收回心里沉重的想法,伸出手拍拍脸颊,让思绪在微痛中慢慢清明起来,收心将一会儿要唱的戏词在心中回味一遍,今天自己可是主角,万一要是出个什么差错,吉祥班里每个人辛辛苦苦攒下的这点名气就全没了。   正在脑海中回想着戏词,乐班已经开锣了,过门已响起,赛鸿秋走过来,带着安抚的笑容拍了拍兰舟的肩膀,点点头,示意兰舟上场。还回班主一个微笑,兰舟从容走上戏台。   赛鸿秋的笑意慢慢变淡,直至消失,已近四十的年纪,仍然光洁的额头此时却慢慢纠结出一个川字。兰舟这孩子刚才的举动他全看在眼里,这孩子心里怕是有了什么心事吧,但看他自己拍击脸颊的动作,也让他明了这事该怎么做,兰舟心里恐怕已经有底了吧,这孩子比他想像的还要有主见。   戏台上兰舟已经化身为美丽多情的崔家小姐,把自己的情绪完全融入戏中。   “莫不是步摇的宝髻玲珑,莫不是……”台上的崔莺莺唱着自己的爱情,柔婉清亮的声音中充满着对美丽爱情的向往,使得下面这些虽出身富贵家庭,但婚姻全由父母做主的众人,不由都有些心绪缠绵。   “我这里浅身听声在墙东,却原来西厢的人儿理丝桐。他不做……他思已穷,恨未穷,都只为娇鸾雏凤失雌雄。他曲未终,我意已通,分明是伯劳飞燕各西东。感怀一曲断肠夜,知音千古此心同,尽在不言中。”   默莛听到这里,心神已是有些恍惚,想着檀大哥爱着的哥哥却不被哥哥所爱,想着自己爱着檀大哥,又不被檀大哥所爱,听着唱到他思已穷,恨未穷,都只为娇鸾雏凤失雌雄。他曲未终,我意已通,分明是伯劳飞燕各西东。眼眶已有了些潮意,忙拿起身前茶几上的茶杯,借着喝茶将泪意眨回心里。   听到这么悱恻缠绵的唱腔,如些美妙的曲词,本来只是闹着玩来见识一下吉祥班的默莛现下已全心沉入这出戏。心神正恍惚,忽然看到台上的崔莺莺眼光一直在往这边瞅,心里一紧,皱着眉头看向身边的人,果不其然,又是这个花心大萝卜惹出来的风流债。   檀暮雪唇角微微勾起,伸出淡粉的舌尖轻舔了下刚喝完茶沾着些水渍的唇,引得周围人一阵吸气声。看到台上的崔小姐因他的这一举动,身子微抖,收回视线故做镇定的样子,忍不住闷笑出声,台上的崔小姐怕还不知道现下脸上的粉妆早已透出几分春意吧,这个小人儿怕是又回想起了那天的景况吧。   凤默莛冷冷的眼神再一次将周围扫射一遍,逼回那些停在檀暮雪身上或轻浮或迷茫的各种眼神,重点将如月光般清冷的眼刃刺向台上的兰舟。   兰舟将视线从台下那人身上收回,忽然感到一股冷冷的眼光带着些杀气从那人那边射过来,一时好奇望了过去,却是一个身着淡兰色绸衣的小公子,容颜光艳胜玉,体态风流,俊俏的脸上一双如月光般清冷的双眸直直向自己射来,再见他示威似的握住旁边那人的手,心里已明了此人的意思。   内心苦笑了声,兰舟怆然收回视线,心上那个人怎么都不会是自己的,那般美丽,那般魅惑,一双近乎妖治的凤眼,时而带着撩人的妩媚,时而带着清澈透明的单纯,这样的人又岂是自己可以得到的,心里痛到极致已是一片木然。   唱罢下台,兰舟静静坐回位上,下场要唱的是孔雀东南飞,摘下头上满头珠翠,机械地打开首饰盒,拿出下场要穿戴的饰品,慢慢为自己打扮起来。   从什么时候爱上那人的呢?或许是第一眼,也或许是自十四岁登台以来,见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但唯有从这人眼中看到了不沾一丝情色的眼神,单纯只是为了看戏而来,有几次还因几位大人的公子故意找碴而出面,戏班里上上下下都是真心喜欢这位单纯来看戏的檀公子,他是一个真正懂戏的人。   虽然这人有时的举动比任何人都任性,有时做出的动作比任何人都挑逗,但他却知这人的痴情,他对吏部尚书梅大人十几年来的痴情,早已传得家喻户晓,虽是大不道的爱上一个男人,这人却从不吝啬于展示他的爱情,被这男子爱上是多大的幸福啊,但可惜这样的人爱上的却是一个不爱男人不可能给他任何回报的人,那自己呢,对他的爱有可能有回报吗? 第七章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小莛儿,你几日没回家了?”脸上虽然还保持着笑意,柔和的语气却掩不住愤愤的咬牙声。   柔和的语气还未落,已被刻意的惊叫声盖过,“唉呀~檀大哥,你看那边的荷叶已经露出一个尖尖角了。”   “美丽的小莛儿,你如果可以像那些荷叶一样就完美了。”至少荷叶不会一大早喊自己起床,檀暮雪心里无奈的想着。   “暮雪哥哥,你是在夸奖我吗?”收回指着湖中荷叶的手指,转身一把抱住身后的檀暮雪,只矮了几分的身躯现在紧紧依偎在檀暮雪怀中,仰起小脸带着几分羞涩的问道。   “是啊,我在夸奖你,但我更想让睿王爷一起来好好夸奖夸奖你。”   “啊,好幸福,那多不好意思啊,檀大哥。我这几天也有点想爹了,但我不想离开檀大哥啊,你如果能请我爹来,那就再好不过了。”带着甜甜的笑意,怀里的人是如此娇俏可人。   不顾形象的抬头对天翻了两个白眼,深吸一口气,将平日里魅惑的笑意再次招回脸上,低下头口气温和地说道:“小莛儿,今天天气这么好,你如果想现在出去,正好赶上早集,外面可是比我这府里好玩多了,我还有事,就不多陪了。”   说完,伸出双手试图将抱住自己的两只胳膊拉开,却反而被对方抱得更紧。   “檀大哥,你好幸福哟,都不用上早朝的。”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如果早知道你来,我宁愿去上朝。小莛儿,你别忘了,你檀大哥我才官居五品,是没有资格上早朝的。”   “这样更好,檀大哥才会有时间陪我玩嘛。走吧,檀大哥,我们去过早吧。”檀暮雪正在拒绝,但看着默莛已泫然欲泣的双眸,明知他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让自己妥协,但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由默莛高兴地将他一起拉出门。   檀府本就位于京城的中心街道,一出大门,再往前走几十步,便是京城有名的商业街,大大小小的店铺林立,街道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檀大哥,天香楼到了,我们进去过早!”   天香楼正是位于街道中间的一座三层楼建筑,门上天香楼三字是当今圣上亲笔书写,气派非凡。虽然是一大早,仍然是高朋满座。这里的茶点和饭菜都是京城一绝,但凡是全国能叫得出名字的菜,不管南北风味,都可以在这里品尝到,而且手艺很是地道,就连外地来的人到了天香楼点到家乡菜,一个个也都赞不绝口。大大的京城里有的是祖籍在千里之外来京城为官为商的外地人,能时时尝到原汁原味的家乡菜,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也因此天香楼不管白天晚上总是座无虚席。   这天香楼的大厅一般都是用来接待一般的商贾或官员,也有平常百姓来尝尝鲜的。二楼雅座是给京城大商贾准备的。三楼雅座更为雅致,则是留给京城各位军机大臣的。当然,既然能把京城的人分成这么三个等级,自然就要有好的小二能把京城的大小人物都在心中记得清楚。   远远走过来,已有小二在门口热情的接待,“檀大人,您来了!旁边这位爷挺面生的,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吧!”   “这是睿王府的小王爷。”檀暮雪介绍道。   “小王爷第一次来,可要好好品尝品尝我们这里的酒菜,两位贵客里面请,里面请。”   小二热情的将两人请进店中,回头向柜台招呼着:“三楼两位!”这边立马就另有接应的小二在前面带路,将两人带上了三楼。   拾步走上枫木楼梯来到三楼,正中间却是一个人造的小池塘,池里种得青莲,因室内温度要比外面暖些,此时已露出小小荷叶,旁边还有个应景的小假山,一池清泉正从假山上缓缓流入池塘中,池塘旁边的回廊两边是一个个分隔的包间。   小二将二人领入三号包间,进门处放着的仕女屏风,绕着屏风走进屋里,豁然开朗,宽敞而明亮的屋里环境雅致,物品虽然摆放的不多,但样样精巧到位,红木的桌子和椅子样式精美,靠近闹市的那边是一个小小的楼台,用曳地的长长白纱阻隔,微风轻吹,白纱也随风飘曳。   两人落座,檀暮雪开口点了几个小菜,小二唱了一遍菜名,核对无误便下去了,关上房门,屋内一片安静,因在三楼,虽在闹市的中心,也只是从楼台那边恍恍惚惚传来些人声。   “这楼上个月重新装修,我也是装修完第一次来,改得挺不错的。”檀暮雪四下看看,满意的说道。   “有这么个好地方,你倒是从来没带我来过。”默莛嘟着嘴囔道。   “这里这么贵,我一个五品小官也只是偶尔来解解馋,要是你吃上瘾了,天天让我带你过来,我岂不是要天天上当铺。”   “那有什么关系,我有钱啊,我也可以请你嘛。”   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你小孩子一个,你那些零用钱就留着一会儿给自己买糖葫芦吃吧。偶尔吃一次,我还是请得起的。”   默莛不服气的皱起眉想说些什么,终于忍住还是没有开口,起身走到一边,掀起白纱坐在楼台上看着下面的闹市。   毕竟是京城第一酒楼,不一会儿功夫点的早点就全上齐了,说了声请慢用,小二又悄然无息的退下了。   默莛坐了过来与檀暮雪一起过早。桌上点的东西都很简单,豆浆油条皮蛋粥,还有天香楼送的几碟小菜,东西与外面的没有二致,但就这普通的小菜也做的十分到位,金黄膨松的油条,热气腾腾乳白的豆浆,已熬成乳白色的粥上点缀着暗青的小块皮蛋,碎碎的肉未,再撒上嫩绿的葱花,放在玉瓷碗里,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   “真的好好吃噢。”默莛将油条泡在豆浆里,嘴里塞得满满的,还要抓着机会跟檀暮雪交流。   “那就多吃点,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一听这话,已顾不得美食,凤默莛本想拍桌而起,想起手上还有半根油条,于是拍桌就免了,站起身来,大声嚷道:“不要,我不要回家,我今天跟定你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本来已皱起眉准备发飚,忽而又缓和下来,唇边又带上几分邪笑,“小莛儿,我一会儿可是要去枫楼。”   “枫楼?枫楼是个什么地方?”皱着眉头问了两声,但显然凤默莛并不需要答案,接口说道:“不管你去哪里,我就是要跟你一起。”   “好啊,你愿意去就去吧。”这次檀暮雪没有说不许,声音里却已经带着坏坏的笑意。   默莛怀疑的看了他一眼,本来想问清楚,转念一想,既然他都能去,自己又有什么不敢去的,于是继续低头大口吃着早饭。   夜色渐深,京城的大街小巷也慢慢安静下来,劳累了一天的人也早就回家休息了,但这时候也是京城另一条最繁华的时候。   京城最有名的花街口站着两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意见不合,两个正在拉扯着。   “檀大哥,我们回去!”   “小莛儿,正是精彩的时候,怎么可以回去?一会儿有莲儿的表演,我要回去捧场,你如果想睡了,就先回去吧。”   原来这两人正是在檀暮雪和凤默莛。   檀暮雪说完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气愤的凤默莛一把拽住。   “谁说我要一个人回家!既然是两个人一起来的,自然要两个人一起回去。”气愤的声音大声的响起,忽然又转为柔和,“檀大哥,夜这么深了,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回去吗?”装出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一双与凤默夕相同的眼眸看着檀暮雪。   檀暮雪身体一颤,愣了半晌,心中一冷,收回唇角的笑意,径直往回家的路走去,“好,我们回去吧。”   冷漠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凤默莛怔了一下,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脸,猛然抬头望向僵着身体往前走的檀暮雪,压抑住喉中涌上的酸意,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凤默莛默默低头跟随着檀暮雪走回檀府,刚一进门,老管家立刻迎上前,“少爷你可回来了。”   檀暮雪愣了一下,自己晚归是常有的事,平常也不见管家等门,“怎么了?府里出什么事情了?”   “睿王府有人来接小王爷。”老管家在一边禀报着。   “噢,算算日子也该有人来接了。嗯,默莛,跟我一起去看看。”说罢,已经和默莛一起大步往大厅走去。老管家本来还有话要汇报,但见两人都已经走远,摇头叹了口气又闭了嘴。   默莛见有人来接,心里却早已打定主意,就算是父亲大人来了,自个儿也是不回去的,好不容易大哥成了亲,乘着檀大哥被大哥伤了心的机会,自己要好好守在檀大哥身边,好让檀大哥知道自己才是最适合和他在一起的。大哥应该是不会来的,既然已经成亲了,想必以后就和檀大哥断了往来,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来檀府。   凤默莛抢在檀暮雪的前面冲进大厅,对着来人大声嚷道:“爹,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要跟檀大哥在一起。”   嚷完后看清楚来人,却是他刚刚猜想绝对不会再到此地的凤默夕。 第八章 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忧   本已冲进大厅的默莛见到凤默夕,身形顿时一僵,“大…大哥,怎么是你?”   原本想到会是爹亲自来接,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回去,但见是大哥,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记得小时候大哥也是很亲切的,俊俏的脸上常常带着笑意,和檀大哥两人也是形影不离,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脸上的笑容慢慢减少,到最后只剩下一片冷漠,对周围的人也慢慢疏远了,去年忽然就说喜欢上了林丞相的独生女儿林香融,让爹去林府提亲。   这一路走来,凤默莛冷眼看着凤默夕与檀暮雪两人之间渐成陌路。   从小时候他就很喜欢常常来家里玩的檀大哥,檀大哥的父亲是当时的右丞相,为官清廉,是个相当正直的人,却在那次的皇位之争中,为了保护当今皇上被奸人所害,一家三百一十二口全部抄斩,当时檀大哥被藏在书房密室中方才逃过此劫,当今皇上登基后立即追封了檀大哥的爹,但死者已矣,檀大哥虽然仍是时常带着微笑,只是这笑容更像是一副假面具,无时无刻罩在檀大哥的脸上,更深深隐藏了真心。   只是他不明白,檀大哥这么好的人,大哥为什么不能好好接受,当檀大哥得知大哥成亲爱的消息,冲到家里对大哥述说爱意时,默莛的心里深深妒忌着大哥,可是就是这份自己求也求不来的爱情,却被大哥的轻轻一句“我是男人,所以不能接受”回绝掉。看着檀暮雪当时一瞬间苍白的脸,凤默莛又是心疼又是开心,他心里明白,只要大哥不拒绝,檀大哥一定不会放弃大哥,听到大哥对檀大哥的拒绝,对自己来说,是给了自己已经不抱希望的心一线生机。   虽然凤默夕现在对檀暮雪也是一样的冷漠,但凤默莛更担心的是檀暮雪的态度。每次檀暮雪听到凤默夕的名字,虽然外表看来没什么异常,但对檀暮雪时时刻刻关注着的凤默莛却知道,檀暮雪仍然对大哥一片痴心,虽然明知这片情已不可能,但十几载的付出岂是轻易就能收回的?让檀暮雪忘记凤默夕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让时间来帮助檀暮雪慢慢淡忘对凤默夕的这份情意,所以凤默莛来了,他要阻止檀暮雪再想起凤默夕的一切。   忽然见到自己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檀府的大哥,凤默莛回过神后,第一个反应是紧张的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慢慢朝大厅走来的檀暮雪。   “怎么了?小莛儿,你的舌头让猫儿吃了吗?虽然几天没见到你爹,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嘛。”   檀暮雪悠闲的踱步走上大厅前的白玉台阶,刚要跨进大厅,却又被凤默莛扑出门外。   “大哥,我是不会回去的!”紧紧环住檀暮雪的腰,倔强的扭过头,冲着坐在大厅梨木椅上已经等候两人多时的凤默夕大声嚷道。   与檀暮雪紧紧相贴的凤默莛感觉怀中抱着的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虽然一颤之后又恢复正常,圆睁的杏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凤默莛却已经明白这人终究对大哥仍未能忘情。   “莛儿,你出来已经好几天了,爹一直很挂念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慢慢由大厅里的黄梨木椅上坐起,缓缓走到默莛身前,凤默夕讲这些话时,夜空般幽深的眼眸专注的望着默莛,没有看檀暮雪一眼,仿佛这个人并不在眼前,月光照进大厅,越发使得他原本就苍白的肌肤几乎透明。   夜已深,春夜的风从院内刮入大厅,又刮入每个人心中。   瑟缩了一下,凤默莛往檀暮雪身边靠得更紧,眼中是坚定的拒绝,“不要!”   “默莛,不要再任性了,快随我回家。”冰冷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波澜起伏,一只如玉般修长的修长的手从衣袖中伸出,伸向凤默莛。   咬了咬下唇,凤默莛离开檀暮雪的怀抱,转过身来面对着凤默夕,杏眼里一片炽热,脸庞却与凤默夕一般苍白,“大哥,我不是任性,我想和暮雪在一起,一、辈、子。”最后三个字由凤默莛丰润却略显苍白的唇中重重的吐出,一字一顿,清晰地震进大厅里三个人的心里。   一向如月光般清冷的人身上的月光仿佛被云儿遮住,只留下一身的阴郁,“默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凤默夕一向冷漠的脸忽然变得严厉。   “我知道,从所未有的清醒,我认识我说的每一个字,我也知道这每一个字所代表的含义,我不会反悔说出这些,大哥,如果你还没有听明白,我可以告诉你,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后面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我喜欢梅暮雪,我爱他。”说完,凤默莛长长吐出一口气,本来已经紧绷的身体和神经渐渐放松,脸色依然苍白,却渐渐流露出笑意,那笑意如涟漪般慢慢扩散,灿若春花。   凤默莛此时心中再也没有任何顾虑,终于将心中隐藏多年的话吐出,暮雪以后对自己再不只是哥哥,不管要有多少努力,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一辈子可以慢慢完成,以后再也不用体会暮雪将满怀情意的眼光停留在大哥身上,自己心中的那种痛楚,再也不用在他们面前明明痛苦,却还要强装欢笑。   “荒唐!你们两都是男人,会有结果吗?你想让睿王府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吗?”眼眸一下子变得犀利,看向凤默莛的眼神如刀如剑,锐利无比。   眉眼弯弯,看向凤默夕的杏眼中一片柔和,没有一丝悔意。“大哥,这种想法使你不敢去爱檀大哥,却不会影响我,如果你不能接受这种爱情,为什么不成全我?”   大厅里的烛光跳动,三人的影子乱成一团,檀暮雪侧过脸望向厅外,烛光在初雪般莹白的脸上忽明忽暗,魅惑的笑意仍在唇角,却已带着一丝隐隐的苦涩。   凤默夕紧紧皱起眉头,两手攒成拳放在身侧,“默莛,你的感情是真的吗?”冷漠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一丝的情绪。   “大哥,事到如今,你仍然觉得我在说笑吗?”嘴里喊着大哥,却已将身体转向檀暮雪,温柔的眼眸落在檀暮雪映着烛光的脸上,酥软柔和的话语响起,极轻的声线压着一丝甜甜的低音,如情人耳边的私语,仿佛一入耳便要融化。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明天你自己回家同爹解释吧。”清冷的话音刚落,人已经往大厅外走去。月光如刃,铺洒在那人身上,绝然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檀暮雪没有回头,默莛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跟他开口表明,大厅内一片宁静。   深深呼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气,檀暮雪开口说道:“默莛,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但希望你知道你自己这样做的后果,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常常挂在唇边的笑意消失了,月光照在檀暮雪初雪般的脸庞上,只映出几分倦意和寂寥,扭转身体,不再多说什么,檀暮雪向自己的起居小院风雪小园走去。   “檀大哥,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祈求到极致的眼眸看着檀暮雪的背影,颤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渴望。   停下步伐,未转回头,声音轻柔响起:“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你爱的权力,我也有我不爱的理由。”说完,身影再不留恋的继续前行。   “为什么要拒绝我?”愤怒的声音狂吼而出,带着深深的不甘。   “我也被人拒绝过,我并不想让你尝到这种滋味,但我也没有办法和被自己当作亲弟弟一样的人发生爱情。”   “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气愤的声音再一次在大厅内回响,“你为什么不给我一次机会,就因为你被他拒绝过,所以你也要拒绝我吗?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都可以统统不要,请你不要拒绝我好吗?”从内心吼出的话语渐渐带上了凄厉,哭泣的声音也随着因用力过度沙哑的嗓音一并带出。   “我也想要这样的一个机会,可却没有人愿意给我。”叹息随着夜风散去,人影也慢慢远去。   大厅里的人红着一双眼眸,咬紧丰润的唇却挡不住一声声抽泣溢出。“我既然说出来,就不会给自己留下后路,我一定会让你们相信我的话。”咬着牙愤愤地说。望向那人背影消失的那条去路,语气转柔,“我不会放弃的!”   天气从来就不受人的影响,明明心情差得要命,天气却好的出奇,一大早便被刺目的阳光照醒的檀暮雪已经起床,坐在靠在窗前的椅子上发呆。   房门吱一声被打开,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几个丫环端着洗漱用品和早餐走了进来。   梳洗完毕,坐在桌边沉默的吃着早餐,檀暮雪的脸上一片云淡风清。   “主子,睿王府的小世子已经走了,他临走时让奴婢告诉您,他不会放弃的,等他处理好一切,他会回来的。”丫环在一旁禀报着。   放下手中的筷子,唇边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处理好?处理好什么?这对好兄弟,不管爱或不爱,似乎从来不需要别人意见,自己的心意算什么,他们两人要爱便爱,要不爱便不爱吗?凤默夕不爱自己,这是自己左右不了的,但自己不爱凤默莛,这总是可以拒绝的吧。   心中已经打定的主意的檀暮雪继续自己的早点,不远的窗外仍是一片明媚春光……   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忧。不重不轻症候,甘心消受,谁教你会风流。 第九章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   夜色已深,四月间连夜风里也渐渐有了些夏意,暖风从虚掩着的窗内吹进屋里,有些微的闷意,桌子上烛台里微弱的烛光随着夜风跳动。   兰舟此刻已经安睡在床上,却如何也无法入睡,只任由着烛光做伴,让这弱小的烛光为屋内带来一丝暖意。   有多久没有看见那人了?自从皇宫一别,那人再不曾出现,以前不管如何,那人隔一阵子总会到园子里听曲,这次是怎么了?难道是病了吗?又或是不再喜欢听自己唱曲了,烦了吗?紧紧咬紧下唇,心里有阵凉意慢慢渗出来,明明是快入夏的气候,为何偏偏自己只感到寒意阵阵,身子不由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是不是自己那天的反应太生涩了?他不喜欢吧?想起那人的吻,兰舟神色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不好意思的忙把手放下,如玉般莹白的小脸上忍不住已是一片潮红。   已是一个月不见檀暮雪,兰舟翻来覆去的想原因,总是提心吊胆的,白日里也是神情恍惚,被班主叫去谈了好几次话,但为那人牵肠挂肚的,没有在台上唱错台词已是万幸,班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他。   烛台上的蜡烛渐渐烧尽,天色也有些发白,兰舟方才浅浅入梦,还没睡到多大功夫,又被园内众人起床的声音叫醒,因一夜未曾好好安睡,加上近几日胡思乱想,脑袋里一片昏昏沉沉,强打起精神打点好一切,今天没有什么外出的活儿,就是在园里有几场戏要唱,兰舟同众师兄一起在后园内练了会基本功,便早早到后台准备去了。   吉祥班本是江南的一个戏班,也算小有名气,但在江南,这样小有名气的戏班子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赚的钱毕竟有限,五年前赛鸿秋下了决心,带着大伙到京城混口饭吃,一狠心咬咬牙,用全部积蓄买了现下这个园子,前面搭了个戏台,后面便是大伙起居的地方,赚的钱虽不是太多,但比起在江南,毕竟还是大有改观,一个月前自从到皇宫献艺后,吉祥班才慢慢在京城内有了名气,人多了,钱也赚得的多了,赛鸿秋心里才算踏实了,终究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但京城这地方毕竟不是江南可比的,随便一个官都不是自己得罪的起的,有时难免有些难做的地方,还好手下的孩子们都还听话,一个个都乖巧,总算这些年来没有惹下什么事情。   赛鸿秋看了看兰舟,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越大越发水灵了,毕竟从小便是唱的花旦,一举手一抬足便是说不尽的风情,对唱戏的人来说这是极好,但……唉……又回头看了看台下前排坐着的那几位爷,一个个望着兰舟的神情,赛鸿秋的眼中禁不住多了几分担忧。   底下的坐着的是那几天闹事的爷,但是看着兰舟从皇宫回来后,也没见有哪位大人公开表示已将兰舟纳为已有,便已断定兰舟仍是没主的花,自是大了胆子又来纠缠。   不管兰舟在台上唱着什么,这几个爷一律叫好,时不时在台下发出几声淫笑,后面坐着的来听戏的众人敢怒不敢言,一个个俱是侧目看着这几个。   “吵死了!”如丝帛般轻滑柔亮的声音响起,慢慢拖长的尾音处带出点鼻音,带着几分慵懒,声音虽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入在场每位的耳中。   “谁!……啊,原来是檀大人。”前面的几个懊恼的转过头去本想大声喝斥,忽然见到是自家老爷子也要礼让三分的檀暮雪,只得乖乖的一个个站起来行礼打了个招呼,又让出自己的座位,坐到后排去了。   前排忽然空出一片空位,檀暮雪心安理得的坐在了正中,随着同来的小厮小秋乖巧的将茶点摆上,站在一边侍候着。   兰舟站在台上看着仍是红衣打扮的那人,停在那里,心神一片激荡,那人终于来了,眼眶忍不住发红,“兰舟,兰舟!”三师兄忙在旁边喊醒他。   回过神,整个人与刚才已是大大的不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接着往下唱。   见那人嘴带笑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阵甜蜜,不管如何,那人总算来了,不是烦了自己唱的戏,也不是讨厌自己,只要他来了,自己心才算安定下来,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的好好为他唱戏了,兰舟的嘴角不由也带上了笑意,眉眼间情意流转,说不出的动人,台下那几个爷见到忍不住心里一阵阵痒痒,但看到檀暮雪,轻薄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乖乖坐在后排老老实实地看戏。   赛鸿秋看在眼里,总算松了口气,看了眼台下的檀暮雪,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那几个,兰舟若跟了这个檀大人,倒算有了个靠山,更何况又是兰舟喜欢的。做戏子的,说到底也不过是各位大爷的玩物,只求遇到个真心的,找个好靠山,不要糟蹋了自己的一片真心才好,只是不知这个檀大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忽然见得檀暮雪侧身对着身后的小厮说了几句话,小厮往自己这边看过来,又低头回了句话,便往后台走来。   赛鸿秋静静站着等那人走近。“赛班主。”小秋拱手行了个礼。赛鸿秋忙回礼,也不搭声,等着那人开口继续说下去。“我是檀府的小厮小秋,我家大人想请兰舟公子到天香楼吃个便饭,但不知兰舟公子今天晚上是否有空?”   赛鸿秋含笑回话:“檀大人的吩咐,兰舟岂敢不从,我替兰舟应下了。”   “这就好,那我就先告辞了,我家大人今晚在天香楼三楼三号包厢等着兰舟公子,请赛班主务必将话传到。”看赛鸿秋点头,施礼后小秋便离开了。   小秋将话传到后,禀报给了檀暮雪,檀暮雪含笑点了点,听完戏便离开了园子。   兰舟心里不免有几分惆怅,未与那人交谈半句,那人便已离开,心里不由得有几分失望。   那几个大爷见檀暮雪走了,气势又嚣张起来,大嚷着要闯进后台见兰舟,赛鸿秋忙上前阻拦,“几位大爷,兰舟一会儿还有几场,若喜欢兰舟的戏,请各位爷在场下耐心等候。”   “等什么?大爷我现在就要看看兰舟,不过是个戏子,又不是什么宝贝,难道还看不得吗?大爷今天不仅要看还要玩,谁敢拦着,哈哈哈哈~”王大人的公子淫笑着斜斜看了看赛鸿秋,便要往里硬闯。赵大人和李大人的公子在一边跟着嚷嚷起哄。   “对不住各位大爷,今天兰舟实在是抽不出空来,一会儿唱完了,还要到天香楼赴宴呢。”   “什么宴?不管什么宴都不许去,今儿个兰舟被大爷我包了,晚上跟爷一起到枫楼吃酒去。”   在京城住了五年,赛鸿秋自然知道枫楼是什么地方,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气愤,戏子虽然也是下九流的,但毕竟不是妓院里的小官。   心里虽然有几分气愤,但毕竟是见惯场面的人,脸上仍是一团和气,“各位大爷,兰舟今天实在是没空,刚刚檀大人已经下了贴子,兰舟今天晚上要到天香楼赴檀大人的宴。”   几位爷面面相暌,一团气憋在心里,终于还是有些顾忌着檀暮雪,虽心有不甘,但终究还是骂骂咧咧的走了。   赛鸿秋心里松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角沁出的冷汗,回头进后台将晚宴的事告诉了兰舟。   兰舟本来看见檀暮雪走了,整个人坐在那里怅然若失,心里空荡荡的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忽然听到赛鸿秋说檀暮雪请他赴宴,心里不由一阵激动,眼里也忍不住一片泛潮,眼角眉梢却掩不住一丝雀跃的喜气。   “好了好了,看把你高兴的,既然檀大人有请,一会儿唱完了,你就好好准备下吧,若今天晚上不方便,你就不用回来了。”   “啊~”惊叫了一声,兰舟抬头看了赛鸿秋一眼,看清了他眼中的戏谑,不由低下头去,如玉石般的小脸上已是一片潮红,细白粉嫩耳朵也变得通红。   “兰舟,我不是同你说笑的,戏是好唱,人难做啊,说到底,有几个戏子最后不是做了大爷们的玩物,这个檀大人虽然我没有见过几面,了解也不深,但据我所知,他也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若你能和他在一起,也算有了个靠山,以后也不怕其他人的欺负了。”语重心长的讲完这些话,赛鸿秋定定的看住兰舟。   潮红慢慢退去,兰舟抬起头来,看了看赛鸿秋,柔美的眼中已是点点泪光,“班主,我…我……”了然的拍了拍兰舟的肩膀,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安抚的眼神带笑的看着兰舟。   “班主,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兰舟看向赛鸿秋的眼中多了一丝坚定。 第十章 海棠开未开?粉郎来未来?   华灯初上,天香楼外车水马龙,人声喧哗。   兰舟踌躇的站在天香楼外的对街上,心中有些期盼,更多却是胆怯。与那人并没有交谈过什么,说的最多的就是那日在睿王府后园内,可那人那天已经喝醉了,怕是说了些什么,那人早就忘记了吧,今天两人单独谈话,自己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应该明白的表白自己的心意吗?脸上一红,先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是自己万万做不到的,想起自己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戏子,如若这般大胆的表白,怕那人也会瞧不起自己吧,眼神黯然,竟是有些怯场了,看看这里进出的人非富即贵,不知该如何走进去。   正在兰舟踌躇时,“兰舟公子。”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小秋发现了兰舟,几个大步走上前去向兰舟行了个礼,兰舟忙还礼,“兰舟公子,我家公子让我在这里等你,请随我来。”   说罢,小秋先前行几步,示意兰舟跟上。   “劳烦小哥带路。”兰舟说完,打起精神,跟随小秋进了天香楼。   众人暧昧的眼光追随着兰舟的身影,兰舟心里更是不安,这天香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进入这里的好多爷都是曾经请过他们戏班子,自己一个戏子来这里,怕是众人都在猜想他来这里干什么吧。心里苦笑了声,更多的却是羞愧和难堪,兰舟的头越来越低,驼鸟般想把自己藏起来,对周遭的眼光视而不见。   “兰舟公子,到了,我家公子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就到,请进。”小秋先打开包厢的门,侧身立于一旁,让兰舟进去,点点头,兰舟没有推辞,先行进入房间内坐下。   旁边的茶几上已经放了新沏好的上好龙井茶,小秋上前倒了一杯茶,端到兰舟面前,“兰舟公子,这边的茶点都还不错呢。”   “谢谢。”腼腆的微微对小秋一笑,低下头接过茶杯浅尝一口。“嗯,舌齿留香。”   侧身站在一旁,小秋笑着开口说道:“兰舟公子,我家公子很喜欢这里的菜色,不过却不太喜欢跟来这里的各位大人打招呼,公子是个不太在乎别人眼光的人,所以他活得很自在,其实照自己的意思活着,不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吗?”   用语是问句,但语气里却并不期待兰舟的回答,兰舟愕然的看着小秋,一时间不太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忽而想到自己刚才看到周遭人对自己的眼光时表现,自己不自在的神情恐怕让带路的小秋看在眼里了,他说这话是在开导自己吧。   低头品着茶,唇角不由的漾开一丝微笑,檀公子身边的人很体贴呢,心里不由得有些放松了,对这次见面的担心不由的也减轻了。   不知道从旁边哪个厢房里传来悠扬的琴音,似流水也似和风,听得兰舟有些痴了,忽而听到有人进入房中,“对不起,我来迟了。”兰舟怔了一下,猛然抬头,来人正是自己等候多时的檀暮雪。   仍是一袭大红绸衣,魅惑的眼眸流转水波,黑如点漆,深如幽潭。兰舟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潭水慢慢包围,再也看不见周围的一切。   “小秋,快点吩咐下去,让他们把最好的酒菜拿上来。”   “好的,主子,我这就去办。”小秋点头应了一声,退下。   看着对面恍惚的小人儿,檀暮雪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恍惚的表情可爱得让人想捧在手中细细细观赏,黑亮如丝绸般的发丝整齐的束好挽起,用一支玉簪别好,眼波流转,水潋流光犹似欲语还羞,一张素净的心型小脸清丽脱俗,粉色的唇因恍惚而微张着,仿佛在等人采撷。   “兰舟,兰舟?”丝帛般清滑柔亮的嗓音轻声呼唤。   兰舟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走神了,脸上一阵发热,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回复。   “好多天没见,怎么瘦了很多啊?”   没想到他会这么关心自己,兰舟虽然仍不好意思将头抬起,心里却感觉暖暖的。   “中途有点事情处理,耽搁了一会儿,你也饿了吧,一会儿多吃点啊,这里的菜还是不错的。”   “嗯。”兰舟低头应了声。   “怎么一直低着头啊?不想见到我吗?”戏谑的声音让兰舟更加不好意思,却又不愿意就这样示弱,只得挺直了腰板将头抬起。   “兰舟长得很漂亮呢。”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兰舟敏感的看着对面已经坐下的人。   是在怀念着谁吧?听出了檀暮雪语气中的怅然若失,兰舟心里不由得想到。看向檀暮雪的眼睛,仿佛看着自己,可是又像是透过自己想着另一个人。那人是谁?兰舟心里忽然涌进一阵悲凉,他约自己出来,只是为了在自己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吗?一想到这里,呼吸仿佛也变得困难。   “和我娘长得很像啊,特别是兰舟笑的时候,很像…很像……”声音轻柔的仿佛置身梦中。   心上的压力一下子消失了,呼吸也变得正常。兰舟有些心疼和担心,八年前檀府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这人一个人被孤单的留下,一定很想念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吧。   正在想着该如何开口安慰,却发现那张初雪般的脸上找不到一丝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连眼神都无一丝波澜,如湖水般平静。   这人竟是不悲伤吗?或是已经悲伤到心死,再也流露不出任何表情?兰舟心里不竟有些疑惑。   脚步声打断了房间中两人的思绪,小二和小秋一起步入房中,快速的上好酒菜,小秋站在了檀暮雪身后,“小秋,你自己去吃点吧,这里就不用你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是的,主子。”小秋点头行礼走出了包厢。   “来,多吃点。”檀暮雪举起筷子殷勤的为兰舟挟菜,兰舟推辞不下,只好照单全收。   原以为檀暮雪会有话对自己讲,却没想到一餐吃下来,竟是安静无声,兰舟心里有些疑惑,这人真的只是想与自己单纯的吃顿饭吗?   一餐吃完,兰舟不禁要称赞起天香楼,果然不愧是京城第一酒楼,饭菜做的甚是可口。   用完餐后,两人移至茶几旁边坐下,桌上的碗筷已被收拾干净,茶几上放着重新沏上的龙井茶,檀暮雪悠闲的品着茶,似乎暂时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兰舟享受着宁静的气氛,现在这样好好,和心爱的人一起用餐,就算他没有和自己交谈,心里也已是满满的充实感,幸福装得满满的,好像快溢出来。   “今天请你来吃饭,其实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别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檀暮雪带着笑意看向兰舟。   “啊~”一声压抑的惊呼从兰舟口中溢出。发出声音后忽然觉得很失礼,兰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却仍是看向眼前说话的人。   “兰舟是个很坚强的人啊,虽然看起来很柔弱。”檀暮雪温柔的笑了一下,把话继续说下去,“在京城唱戏很辛苦吧,我刚才的话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我这样说的话,你以后就可以安心的唱戏了,不会再有人来与你纠缠。”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抑制不了心里的激荡,兰舟脱口而出的问道。   “为什么?只是忽然想这么做了,我做事向来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见檀暮雪已经捧过茶杯继续饮茶,显然并不想回答自己这个问题,既然已经给了自己一个答案,继续追问下去那人恐怕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兰舟静静地坐着不再发问。   “兰舟,你这几天就不要回去了,到我府上小住几天,就当休息吧,赛老板那里我会派人通知到的。”   “嗯。”柔顺的应了一声,兰舟心里高兴万分,这人是喜欢自己的吧,不然也不会这样要求,他说自己是他的人,以后应该会常常见面吧。兰舟忍不住幻想着以后甜蜜的生活,就算自己只是这人生命中一个过客,但如果有他陪着自己,哪怕只有几天,以后再回忆起来,自己也会觉得幸福的。 第十一章 言是所欢来   连着几日的阴雨天气,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水气,兰舟坐在檀府的后园里发呆,细雨滴在湖中,漾起一个个涟漪。来这里已经三天,却已经有两天没有看到檀暮雪了,在陌生的环境里,孤独的有些可怕。   不远处的皇城之内,皇上正在早朝,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可能是这几日连绵春雨的关系吧,朝堂之上的各位大人都不是很有精神,自然不会有人太去在意皇上不经意间的走神。   朝臣们禀报着政事,说着可有可无的官话,这些显然都不太影响凤啸清的心情,对男子来说过于清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放松身体靠在龙椅之上,长长的睫毛轻巧的半掩住眼眸,迷迷蒙蒙的眼神没有什么焦距的穿过大臣们的身影看向朝堂之外,心神随着春雨慢慢飘摇。   终于将政事处理到一个段落,侍官说出退朝,凤啸清便迫不急待的往后宫走去。   来到正阳宫门外,凤啸清挥退侍从,一个人进入殿内,反手关上殿门,只身走进内室。   黄绸装饰的雕花大床之上,透过床前若隐若现金黄薄纱,可以看到有人正在床上安睡。带着温柔的笑意,凤啸清轻声除去身上的衣物,掀开薄纱,在那人身边小心的躺下,忽然被掀起的锦被带动入侵的冷空气惊醒了熟睡的人。   “凤哥,好冷。”初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慵懒中带着诱人的魅惑。如蝶翼的睫毛几下眨动之后缓缓睁开,朦胧的眼神望向来人,初雪般的脸颊上因一夜好眠,带着动人的红润。   此人正是檀府失踪的檀暮雪。   将被子往上扯了下,翻过身子继续安睡。不甘心被遗忘,柔腻细滑却略显单薄的男性身体从后面将檀暮雪环抱。   “暮雪,不要不理我…”撒娇般的呼吸声带出温暖的气流轻轻吹拂过檀暮雪的耳垂。   温暖的气息非常舒服,檀暮雪低喃了几声后将自己整个埋入被中,陷入了深眠。   看身边的人睡得更甜了,被心上人丢弃的感觉让凤啸清倍觉委屈,细白的牙齿咬上檀暮雪的肩膀,将小巧的牙印留在了线条优美的肩膀上,一声痛呼从被子里闷闷的传出来,“凤哥儿,好痛~”暗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   充满怜惜的手仿佛碰触珍贵物品一样轻抚着身体上的牙印,温暖的吻随之而来,檀暮雪爱困的挣扎了一下,凤啸清愉悦的笑了,一时觉得心中爱怜万分,平日里苦苦压抑的爱意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紧紧抱住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心中的欲望犹如排山倒海般而来,再也无法抑制。   不同于女人的柔软,柔韧的身体线条优美,处处充满着男性的优雅与力度。双手在身躯上游走,撒下一个个小火点,挑弄不停。低吻住玉白的耳垂,伸出火热的舌尖勾勒着线条优美的耳廓。   凤啸清心中爱极,吻也渐渐向下游移,在美质的身躯上轻啮舔舐,湿热的舌尖留下一道道水色痕迹。随着他熟稔的挑逗,如玉的肌肤染上一层粉色,身体也渐渐软下来,一小簇、一小簇细细的火苗,随著凤啸清的手指到处蔓延燃烧, 在他的挑弄下,檀暮雪情潮暗动,烦躁不安起来。   “凤哥儿…”微皱着眉头,舌尖卷着困倦吐出温热的气息,在尾音处些微轻嗔的鼻音,沙哑的声音带着丝情欲。   纤细的手指在平坦的腹部轻柔的打着圈,忽然向下握住已微微抬头的玉茎。突然而来的刺激让檀暮雪惊喘了一声,倦意也被惊醒。   舌尖也随着手的动作慢慢含住已然挺立的玉茎,檀暮雪的凤眼内波光流转,双手撑在床上支起上身,头微微后仰,一声紧接一声的粗重喘息声由淡粉的唇中溢出。感觉到调皮的舌尖在自己的硬挺上四处撩拨,檀暮雪难以自持的把自己的腰往上挺了挺。   湿热的嘴慢慢含住了那圆形的前端,用舌尖来回轻点龟头上的小孔,强烈的刺激让檀暮雪再也无法忍耐,一把扯起趴在身下的人儿,让凤啸清趴坐在自己的身上,一只手探向他的下身,在那处入口边揉弄按摩起来,娇弱桃红的秘处极为敏感,不多时便已在他的手下缓缓开放……先是一指,再是第二指,最後第三指……一个猛地挺身,把自己的分身深深地插入凤啸清的体内。忽然而来的刺激让两人都为之一颤。   檀暮雪先是慢慢向上挺动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加快速度,在凤啸清炽热湿濡甬道内快速进去。   昨夜才被开发过的后穴由才被插入时微痛慢慢变得火热起来,随着凤啸清的进出速度越来越快,快感也在凤啸清的身体里越堆越高,凤啸清主动地晃动起自己的身躯,星样的眸光已如雾如水,盈然欲泣,迷恋地看着心上人的每个动作,美玉般的胸膛顶着艳红的茱萸不住起伏,似在发出诱惑而急切的邀请。   看着身上已渐渐陷入疯狂的凤啸清,平日里清贵威严的帝王之气现在都已化为柔媚,却更让人有想去破坏的欲望,嘴角微微挑起,绝美的脸庞勾起邪俏的摄人微笑,眼波流转,诱使人堕落沉沦。伸手挑逗着眼前晃动的艳红茱萸,惹来凤啸清的一阵急喘。   凤啸清的星眸已是半开半闭,媚得似要滴下水来,平日里淡粉的唇已变成艳红,微微的张着,不断叫着檀暮雪的名字,单薄苍白的身躯全染成了绯色,全然渴切的紧攀住檀暮雪的肩膀,身体如在浪上般激烈起伏。   “暮雪,暮雪,我好爱你……唔…好爱……不要离开我身边…”   “噢~有多爱?”伴着轻挑的声音,檀暮雪的手在凤啸清的身上游移着,探索着他敏感的极限。   凤啸清的身体猛烈颤抖,抓住檀暮雪肩头的手也越来越紧。“暮雪。”欲泣的嗓音引人怜惜,帝王一向清冷的声音此刻娇媚异常,“暮雪,你是我的…都给我…给我……”   优美修长的脖颈往后抑到极限,几个大大的起伏,浓稠的精液喷薄而出,全部洒落在檀暮雪平坦的小腹上,整个人仿佛脱力般趴在檀暮雪身上。   “凤哥儿,这样就不行了吗?”戏谑的话语带着挑逗在凤啸清耳边响起,把凤啸清的身体反转,压制在身下,将两条细长玉白的腿架至胳膊上,未得到满足贲张的分身,狠狠地攻击着身下已成深红的花蕾,他剧烈地抽动着,修长结实的身体上渗满了细细的汗水。   分身又慢慢抬起,凤啸清的身体虽然已经发泄过一次,但情欲却再次被檀暮雪挑逗起来,气不成声的又再发出娇喘。   看着凤啸清沉浸在情欲中绯红的脸庞,檀暮雪毫不留情的抽插起来,随着动作越来越狂野,凤啸清已神智迷离,两腿无力地挂在檀暮雪的身体两侧,身体瘫倒在床上,整个人只能顺着抽插,不由自主的摇摆着。   看着身下人媚态,檀暮雪附下身,细细地品尝着他嘴里的甜美,一只手伸向凤啸清已布满青筋的玉茎,上下抚弄着。   “啊… 啊….啊…….”凤啸清整个身心早已被情欲所俘,忽如其来的强烈刺激,让他不由自主地发出淫荡的尖叫声,贲张欲裂的分身终于控制不住地再次喷射出白稠的浆液,同时后方的花蕾也强烈的收缩,紧紧吸住檀暮雪的分身。   “你这个小妖精。”咬牙在凤啸清耳边说出这些话语,猛地加紧了攻击,疯狂地抽插着凤啸清炽热湿濡甬道内的分身,像是要把他撕裂、顶穿般地撞击着。   凤啸清已筋疲力尽,无力再发出任何声音,闭着眼神,胸膛急速起伏着。   一阵撞击后,发出一声闷哼,猛然挺入凤啸清身体深处, 慢慢地瘫软下来。   从凤啸清身体内退出,侧身躺过一边,檀暮雪闭上眼静静平息着自己急促的心跳,旁边温热的身体靠过来,凤啸清的双手缠绕上他的脖子,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着。   “暮雪…暮雪……”心中的爱意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不停呼唤着心上人的名字。   安抚地拍打着怀中的人,两人静静的互拥着对方。   小憩了一下,醒后已至午时,沐浴净身后换过衣裳,两人吃过午膳来到御书房内。   阴雨绵绵,神清气爽的两人完全没有被阴沉的天气影响到。凤啸清虽已回复到清贵的气质,唇边也仍是帝王遥远的淡淡笑意,但眼角眉梢的妩媚为清秀却显得冷淡的脸庞上添加了几分春意。   “真让人头痛。”坐在书桌旁太师椅中的凤啸清忽然推开桌子上堆叠如小山般的奏折,清亮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正侧躺在软榻上看书的檀暮雪放下手中的书,坐起身体,下了软榻与凤啸清挤坐于太师椅中。   并没有开口询问什么,檀暮雪只是将身体舒适的靠在椅背上,环住凤啸清的身体,让他贴伏在自己的胸前。   “林丞相自从与睿王府联姻后,做事越发的跋扈了。”恨恨的声音传入檀暮雪耳中。“但朕不会给他机会坐大的。暮雪,如果这事牵涉到……”话虽未说尽,但已让檀暮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轻轻拍抚了几下杯里的人,檀暮雪安然的回答道:“你一向处理得很好,我很放心,如果他也在内,我也没有办法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   贴伏在那人胸前,低头听着那人的心跳,幸福的感情就已浓浓的挤满心中,“暮雪,我想天天见到你,这样我的心情也不会天天只被这些事情困扰。”   “噢~今天我还没有满足你吗?”檀暮雪似笑非笑,眼波流转,绽放一朵朵勾魂的桃花。   “讨厌,”羞红了脸低声啐了一口,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说这个。最大的皇儿今年才八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卸下身上这副重担。”叹口气,凤啸清的心情有些郁闷。   轻笑了几声,接口说道:“怎么了?凤哥这么快就服老了吗?”   “人家只是想天天见到你,暮雪,我真不想要这个皇位,好累啊,我……”   话音未尽,一声暴喝响起:“胡说什么!你知道为了你的皇位,多少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好好坐稳你现在的位子,不要让我失望。”   怔然看着眼前难得严肃的面孔,为了这人,自己坐上了并不想要的王位;为了这人,自己结婚生子,尽一个帝王的义务;也是为了这人,自己天天周旋在国事之中,努力去做一个明君。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啊,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却被他这样喝斥,凤啸清心里一阵委屈。   眼眶一阵发热,却无法对眼前的人发脾气,自己万人之上,却甘愿在他一人之下,在他面前,什么尊严都不想要了,只要他能过得好,自己什么委屈都不在乎,只要他在身边,所有的痛苦都可以忍过去,但这个委屈不该是他给的啊。   看着眼前泫然欲泣带着控诉的眼神,檀暮雪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太重了,环住怀里人的肩膀,低声安慰着。   因心上人的抚慰,凤啸清收起了低落的情绪,默默靠在檀暮雪的怀里。   “暮雪,默莛最近和睿王爷闹的很僵,要不要我出面先让默莛到宫里呆一阵子。”   并没有点明是因为什么事情,檀暮雪明白凤啸清已经知道了内情,定是默莛将对他的感情告知了睿王爷,那个老古板肯定是不会同意这种惊世骇欲的爱情。低头想了一阵,抬起头看向凤啸清,开口道:“嗯,让他到宫里冷静一下也好,你好好劝劝他吧,我明日出宫,你将他召进宫里呆一阵子吧。”   “嗯。你难道不怕我吃醋吗?”俏皮的问了一句,脸上却没有什么酸意。   “你不会。”短短三个字后,檀暮雪再没有多说什么,却让凤啸清的心情再不能平静。   他是明白的,自己是不会去吃醋,只要能呆在这人身边,自己的确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而且自己不也已娶妻生子吗?想想后宫那一大帮自己并不爱的女子,凤啸清脸上浮出一丝苦笑,其实只要暮雪心中还有自己,就保持现在这样像情人又像朋友一样的关系,就已经再好不过了。   神情有些恍惚,凤啸清想到,如果不是默夕结婚那夜,暮雪找自己喝酒,喝醉后与自己发生关系,怕他一辈子也不会和自己这般亲近吧。   原本已对这段感情不再抱任何希望,只希望能够好好地保护檀暮雪不受伤害,这突然从天上掉下的幸福让凤啸清格外珍惜,也更加患得患失。   夜相思,风吹窗帘动,言是所欢来。 第十二章 风,满座凉;莲,入梦香   “大人,您回来了。”檀府下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向从檀府大门走进来的檀暮雪打招呼。   含笑点头,半月未回,亭台依旧,仍然是熟悉的环境。   “主子,您回来了。”小秋得知檀暮雪今日回府,已早早在大门口等候。见小秋似有事要说,檀暮雪先行向书房走去,小秋随后跟上,行至无人小径方禀报,“主子,几位掌柜有事需要您的批示,现在正在书房内候着。”   “可有人看见?”   “回主子,都是今日凌晨分批从密道内进来的,无人看见。”   “嗯,知道了,你先行下去吧。”点头示意小秋退下,忽然又想起一事,“兰舟呢?”   “兰舟公子前天回吉祥班了。”小秋回道,垂手站在一边等待主子的下个指示。   “我都知道了,没别的事情了,烧些热水,我一会儿要回房梳洗。”   “是的,主子。”小秋默默退下。   一进入书房,七八个或壮年或已年老的男女忙从书房内的椅子上站起身,迎上前鞠躬行礼,“主子。”   挥身示意免礼,檀暮雪没有停下脚步,走到书桌前坐下。几位掌柜见檀暮雪坐定,方才坐下,眼光齐齐看向檀暮雪。   “有什么事情?”舒适的靠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一手支在把手上撑着下巴,平静的眼光看着先行站起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四十多岁,略示肥胖的身材,落脸和气,平淡的五官没有什么特色,倒是让人一见就有种亲切感,不大不小的眼睛里不时闪过的一丝精明。   先弯腰行了个礼,方才开口说话:“主子,最近天香楼大臣们的聚会一下子多了很多。”此人正是京城内第一酒楼的余掌柜。   “噢~”尾音处略略提高,显出几分感兴趣的意味。   “最近林丞相频频宴请宾客,都是朝上三品以上官员。”   “这只老狐狸已经按捺不住了吗?”眉头微微皱起,嗤笑了一声,“名单都有吗?”   “都已做过记录,主子请过目。”   坐正身子,抬手接过余掌柜递过来的册子,顺手翻看了一下,唇边漾起一丝笑意,让人摸不到头脑。   余掌柜禀报完,回身坐回自己的座位。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三十许丽人站起身来,身上的衣裳华丽却引人遐想,半露的酥胸在薄纱的阻隔下若隐若现,一身的风尘气息,本应带着媚笑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肃然。   “主子,最近的几处馆内来了不少外族人。”   “可看出是哪里来的?”   “听口音应是来自塞外。”   平日里魅惑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跳动着光芒,“越发的有意思了。”抬头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燕娘,此事你暗里多多注意,这些人有什么举动,不论大小,都要及时跟我汇报。”   “是的,主子。”   “嗯,今夜里我有事要去枫楼一趟,你下去吩咐无双做好准备。”   “好的,主子。”妩媚的笑意此刻才回到女子脸上,虽不若檀暮雪的笑容勾魂摄魄,却也是风情万种。   待燕娘回到座位,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壮年男子站起身子,暴雷般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主子,我也有事要讲。”   “怎么?最近镖局内也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男子拱拳施了一礼,回答道:“主子,最近镖局内接了几单生意,虽不是什么交易的金额不大,但属下曾偷偷打开看过,已拿到鸿来当铺让李掌柜鉴定过,是几样贡品。”   “李掌柜……”檀暮雪将眼神移至坐着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小男子身上,李掌柜站起身答道:“是的,主子,经属下鉴定,正是前年高丽族进贡的,在来京途中已被抢走的贡品中的一部分。”   点头示意瘦小男子坐下,檀暮雪并不答话,低头沉思了一下。   “主子,这批货……”   “既然接了单子,当然要把货送到,让你手下的人盯牢这件事情,看看这些货物最后都到了谁的手上。”   “是的,主子,属下知道了。”仍是拱手施礼,洪镖头回身坐回座位。   一个衣着华丽绸缎,头发已有些花白的老者慢悠悠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主子,最近福瑞钱庄内所储存的银两有人在大批量的进行流动。”   “账目可做了详细登记?”   “属下已将账册放在桌上,请主子过目。”   看了看桌上摆放整齐的账册,却并立即没有查看,只是用手指在账册上点了两下,收回手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老者,“嗯,最多一天内动用了多少数目?”   “最多一天内动用了五百万两,全是不同的人来提取。”   “可知提款人都有些什么人?”   “钱庄内有规定,取银十万两以上的都要本人印章,属下都做了登记,对提款五万两以上十万两以下的人,属下也查了一下他们的身份,虽不一定真实,但调查的结果都和账本一起呈上。”   “做得好,让各地的钱庄都留点神,看看这些钱都走向哪里了。”   “属下懂得,若有动静,会立即向主子报告。”   初雪的脸上有着平日内决不会出现的严肃,定定的看了看室内的每个人,方才开口说道:“最近京城内会有大的变动,以后若要禀报,要更加的小心,不要亲自行动。”   “是。”众人齐口答道。   “好了,都回去吧,注意不要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众人起身行了礼,往书房内室走去,不一会儿功夫,书房内已无声响,一片宁静。   待内室内声响全部消失,檀暮雪仔细翻看了一下桌上呈上的几本册子,平静的脸上无一丝表情,将册子的内容大略扫了几眼后,将红木书桌上的砚台动了一下,桌面缓缓从中间裂开,露出夹层,檀暮雪慎重的将账册及其它册子小心放入,将桌面恢复原状后起身向书房外走去。   枫楼是京城内有名的男娼馆,这里不仅有京城内最红的小倌,来这里的各位大爷还可以见到最合自己心意的,不论是温柔俏丽的,泼辣天真的,或是沉默内敛的,婉转可爱的,在枫楼都可以找到,因此枫楼是除了京城内最大的桃源馆外最热闹的销金窟。   华灯初上,枫楼灯火处处,暗暗的笑声燕语隐隐从楼内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乐声。   檀暮雪此时正坐在燕娘的房内独自浅酌。   门外响起敲门声,叩叩的带着独有的节奏。不等檀暮雪回应,来人已自行进来,反身关好房门,走进来立于檀暮雪身边。与檀暮雪的一身白衣不同,来人一身白衣略显有些凌乱,一张卓绝的脸庞比之女子毫不逊色,吹弹可破的粉嫩肌肤,凤目樱唇,若为女红妆更是倾国倾城,但平平的胸膛却是男子专有。   “主子,属下来迟了。”绝色的容颜此时一片漠然,为阴柔的长相带来几分阳刚之气。   “是张尚书吗?”   “是的,主子,属下已让他喝过加了媚香的花雕,此时张大人正在属下房中安睡。”   “嗯。今天晚上你和清风明月三人一起到林府查看一下,这是林府的地图。”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无双,接着说道:“林府竹园内帮我好好查一下,那里戒备森严,应该藏了些东西,不用拿了回来,我知道你记性一向不错的。”语气顿了一下,“若被人发现,速速撤回,不要直接回枫楼,先去余掌拒那里躲一阵子。”不再多说什么,檀暮雪拿起桌上的酒杯继续独饮。   无双拿过地图看了一下,收回怀中,行礼后走出房内。 第十三章 云我无心,云心无我   手心有汗,手却是凉凉的,这种凉意穿透手掌,慢慢蔓延了整个身体,仿佛整个人浸入冰冷的水中,丝丝寒意如针刺入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只知道当整个人冷静下来时已站在了睿王府中,有多久没来这里了?淡粉色的唇角浮现一丝苦笑。   檀暮雪屏气凝神的伸出修长的手,却在半空中停滞,床上静静的躺着一个人,平稳的呼吸说明此人正在安睡。   专注深邃宛若宝石般美丽的凤眼,在看到他时狂燃起炙热的情感,吸引他像飞蛾般想扑过去,但却又因为怕再次受到伤害而止步不前。手颤抖着,初雪的脸庞在月光下一片苍白,不知是悲是喜,心中涌动的感情一开口似乎就会渲泄而出,想大声哭大声叫,大声问他为什么舍得让他如此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竟不爱我?”颤抖的声音带着不甘,不停地问着眼前仍安然好睡的人。为什么自己的心里满是痛苦?为什么只有自己会感到痛苦?为什么他却安然好睡,仿佛从来不曾困扰?为什么?为什么?   痛苦得想把整颗心挖出来,把那个人的影子挖出来,哪怕把整颗心抛掉,再也不要这样的痛苦,痛苦的想要死去,却得不到那个人的一丝怜悯。   颤抖着将脸颊贴近床上的人,深深埋入那人的发中,压抑着的声音模糊的传出来:“默夕,你为什么不爱我?我真的好恨自己忘不了你,好恨,好恨……”   咬牙说出心中的恨意,渐渐却变为无奈,“默夕,如果可以忘了你,不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去试,如果我不曾爱你,或许会比较快乐。也许我该多爱爱自己,也可以把爱分给其他人,只要能不这么痛苦,我都会去试试。”   痛苦的眼神看向床上的凤默夕,用眼神在那人的脸上身上细细刻画,仿佛要将那人深深刻到自己的心里,又带着一丝放弃的决绝。   半晌无语,终于只是轻轻在凤默夕唇边映下一个如风般轻柔的吻,“默夕,我决定忘了你,就如同你不再需要我,只要你能快乐,只要你能……”叹息般的声音慢慢远去,月光幽冷,照着孤独的身影远去。   一滴晶莹的泪映着月光顺着凤默夕的脸庞滑落至枕上,在暗淡的月光下再也寻不到痕迹。   月光仍然柔和,床上的人仍然在平静的安睡,一切仿佛都只是一个梦。   天色微亮,大殿上皇上正在早朝,各位大人诚惶诚恐的站在大殿之上。这几天皇上心情一直不好,说不好还有些太过轻了,说严重些,根本就是非常之差。一本本奏折被批的体无完肤,大殿之上除了皇上的训斥声一片安静。好不容易等到退朝,大臣们方才抬起一直低垂的头吁了口气,正要起步出殿门,却听见皇上亲口叫住吏部尚书凤默夕,看着皇上阴沉着的脸,各位大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目送面无表情跟随皇上走向御书房的凤默夕。   低头站在御书房里,不用抬头看,凤默夕也知道安坐在书桌后的皇上正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时间慢慢流逝,御书房里仍是一片安宁,只有一缕檀香慢慢缭绕在两人周围。   听着书桌被移动的声音,脚步声慢慢移到身边,靠近凤默夕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充斥在耳边,话自齿缝间迸出,清亮的嗓音中因压抑有一丝暗哑,带着深深的恨意,“凤默夕,你知道朕有多恨你吗?”   凤默夕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对男子来说过于清秀的脸庞此时一片阴郁,帝王一向深沉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恨意,凤默夕却仍是面无表情不发一辞。   细细看着眼前这张清冷如月的脸,想在这人脸上找出一丝动情的痕迹,却只有满心的失望,皱着眉头将脸扭过一边,凤啸清踱步走向窗前,推开雕花纱窗,看向室外。   “他现在很痛苦。”不用开口,两人都知道这个他是谁。凤默夕清冷的眼中终于出现一丝情绪,却快到还来不及让人捕捉到便一闪而过,背对着他的那个人自然也没有注意到。   “朕真的好恨你……”语气已不若刚才那般强烈,只留下淡淡的无奈,“就算你不爱他,他仍然满心都是你,只有你……”   “只要他想要,朕可以把整个天下都捧到他面前,可是朕永远给不了他想要的。为什么你不爱他,他却偏偏爱上你?”轻微的嘲讽式的语气中满是疲惫。   苦笑了声,修长苍白的手指轻抚上额头,平静了下情绪,慢慢放下手,转过身来,紧扣住凤默夕的双肩,眼中带着一丝渴求,扶住凤默夕肩膀的手温热的惊人,“默夕,就算朕求你了,你去看看他吧,只有你能劝他。”   闭了闭双眼,长长的睫毛轻巧地扇了扇,缓缓睁开眼露出清冷的眼眸,定定地看向凤啸清,“我不能。”   眼睛猛然睁大,又轻轻眯起,目光蓦然锐利起来,放下双手,快步走向书桌,将书桌上的一切狂扫到地上,双手撑在桌上,整个身体因愤怒而颤抖,“你走!你走!!!”作为一个皇上抛弃尊严去一个情敌,却遭到如此拒绝,身体内狂啸着的愤怒让凤啸清想立即杀了眼前的人,却终因顾忌着檀暮雪而无法做出这样的举动。   听着凤默夕的脚步走出书房慢慢远去直至再也无法听到,颤抖着身体走回书桌上颓然坐下,整个人瘫在椅上。   空气中突然产生一丝震荡,轻微的关门声和轻巧的脚步声响起,脚步声慢慢靠近床前,夹带着清洌的气息。   撩开帏帐,“主子,主子。”一夜宿醉的檀暮雪痛苦的睁开双眼。   “嗯~”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   “主子,你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感觉到腹内一阵空虚不适,檀暮雪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秋见主子没有反驳,乖巧的上前慢慢扶起檀暮雪的身体,拿起一个软垫先放置好,让主子靠坐在床头。小秋转身出门吩咐将早已备好的热水及浴桶拿进来。   服待主子洗浴罢,随后进入的丫环细细地为檀暮雪梳埋好发丝,为檀暮雪换上崭新的红衣。   梳洗完的檀暮雪终于回复了一丝精神,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沉默不语的默默食用桌上已摆好的热气腾腾的饭菜。   待主子停筷不再进食,小秋吩咐丫环将饭菜撤下,屋内又恢复了宁静。   檀暮雪躺在靠床的软榻上闭目,一直没有开口。   踌躇了一下,小秋上前立于软榻一边,开口说道:“主子,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走动一下。”   “嗯~”不置可否的语气。   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躺在软榻上闭目的主子,小秋接着说道:“主子,花园里的荷花已经露出尖尖角了,主子要不要去看看?”   仍是淡然的嗯了一声,不再作答。   小秋皱了下眉头,咬了咬下唇,想了半响,说道:“主子,吉祥班排了场新戏,主子要不要去听?”   抬眼看了下想尽方法让自己开心的小秋,檀暮雪终于开口了,“小秋,你不要担心了,我没事,不过就是醉了一场,我已经全想通了。”收回视线,望向窗外,檀暮雪再次沉默,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干涩,“我不会再去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了。” 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又向阴暗的方向滑落,连忙收回又将沉沦至痛苦中的心神,唇角浮起一个苦涩的微笑,看得小秋眼睛有点发酸, “太痛苦……今后我会试着做些开心的事情。”声音里有着太多无奈的叹息,嘴角的笑纹扩大,眼中却是深沉的冷意。 第十四章 半夜心,三更梦,万里别   五月的风拂过,整片荷田纷纷扰扰。   湖边的柳树如重重帘幕般遮住热辣的太阳,树影错落有致,翠绿的叶被阳光耀得闪闪发亮,树下的人状似悠闲地仰躺着,金色的光线从柳条间透进来,照在放在额前挡住阳光的玉白修长的手上,近乎透明,红色缎衣上和树下灰暗的泥土上打下一片随风摇晃的光影,如心情般得不到宣泄。   “主子……”小秋一脸担忧的站在树下。   阳光穿过叶间的缝隙投射在檀暮雪浓密的睫毛上,在眼睑下留下阴影,躺着的人却仍是分毫未动。   “主子,兰舟公子在前厅等您,您看………”小秋屏息注视着主子的反应。   睫毛抖动了下,似乎要睁开,最终仍是安静了下来。小秋叹口气,脚步声渐渐走远。   收起笑意的檀暮雪脸上一片平静,听得小秋走远,方才收回覆在额上的手,慢慢睁开深邃的眼眸,半坐起身体往后移了下,靠在了柳树上。目光看向远处,心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里一片嘈杂。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檀暮雪,“主子,兰舟公子走了。”   小秋安静的立于一边,看着主子的反应,想起刚刚在大厅对兰舟公子说主子有事不能见他时,兰舟公子明明很伤心却装出笑容,若无其事告别时的样子,不由得有点恼怒自家主子,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招惹人家呢。   檀暮雪忽然站起来,转身向园外走去。小秋看着主子脸无表情的走远,叹了口气。   带着几分急切,檀暮雪走出檀府大门,四下张望,看见兰舟斜斜地靠在离檀府大门不远的街道边,似乎在发呆。   默默的走近兰舟身旁,本以为会看见一张流泪的脸,却发现兰舟正一脸木然的看着地上发呆。   迟疑地叫了一声兰舟,见兰舟没有任何反应,不由上前一步拍了兰舟的肩膀,兰舟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张大眼眸看向檀暮雪,小嘴微张,蠕动了几下却没有说什么的又闭上了。看着他这副表情,没有再多说什么,檀暮雪牵起兰舟的手往檀府走去。   炎热的天气里,明明热得让人疯狂,檀暮雪的手却是一片冰凉,被这样的手握着,兰舟的泪水忽然涌出眼眶,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坚强到可以忍受任何伤害,满腹的委屈及连日来的担心狂涌上来,憋在胸口中再也无法压抑的情感一下子都化为眼泪汹涌的流出来,泪眼朦胧却仍不舍地看着走在自己眼前的那个人。   默默牵着兰舟的手一起来到刚刚的后园,在湖边停下脚步,檀暮雪放开兰舟的手,席地坐下,脱下鞋袜,将脚放进透着丝丝凉意的湖水中,一双如湖水般清澈幽深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湖里的荷花。   兰舟顺从地坐在檀暮雪旁边,却不知几日来的担忧从何说起,一阵暖风夹杂着淡淡的荷香吹拂过湖边静默的两人,沉默在静静地蔓延。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沉默良久,檀暮雪终于开口了,但唇边魅惑的笑意在今日里却已消失无踪。   “兰舟的名字就是来源于此吧?”清冷的声音带着几丝惆怅,仿佛一声叹息。   兰舟并没有答话,他知道此刻眼前的人需要的并不是自己的回答,他沉默了。   “我娘是江南人,很喜欢听越剧,爹为了讨她欢心,家里常常请了戏班为娘表演。兰舟那时是我的贴身小厮,他的名字也是我起的,他的名字就来源于这句醉解兰舟去,兰舟也是很喜欢的。”叹了口气,语气里有着浓浓的怀念,“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兰舟就像我的影子一样,他很好很好。”   檀暮雪再次沉默,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干涩,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嘲笑,“一夜之间,这些我最美好的回忆,全部变为灰烬。我被娘下了迷药藏在密室里,我从书房密室出来时,娘已经随着爹去了,兰舟也死在书房里。”   嘴角的笑纹扩大,眼中却是更深沉的冷意,“他们都说娘和爹都是为了我而死,可有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我宁愿跟他们一起死了,也不要被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留下。”   收回眼神,檀暮雪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兰舟,“我第一次听见兰舟这个名字就想见见你了。”   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潋滟起忧郁,“兰舟一直很喜欢我,我却因为喜欢默夕而拒绝了他,他虽然对我一如既往的好,我却知道自己终究是负了他,再次见到你,我以为又见到了兰舟。”   迷离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兰舟,冰冷的手指伸向前去,在兰舟精致的五官上慢慢勾画着,“你长得很像他,五官还是气质都是十足的相似,我有时会觉得是兰舟舍不得离开我,又借着你回到了我身边,所以我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要对你很好很好,再也不要让你受委屈。”   “可是兰舟,我又让你委屈了是不是?”清澈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迷离,暗哑的声音藏着一丝焦急,“我一见到默夕又忘了你,我明明不要你再受委屈,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我又伤害了你,是吗?”   唇边浮出一个微笑,温暖的拥抱住兰舟,脸慢慢靠近,贴上了兰舟的唇,叹息一般的声音响起,“兰舟,兰舟,这次再不会了,我是真的和他断了,他不爱我,他可以狠心伤我,我却再不可负你。”   兰舟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下子被狠狠地触痛了,被当作别人的替身纵然可悲,但更可悲的是自己此刻的心。   第一次见到檀暮雪,看着他魅惑的笑容迷倒众生,自己却只看到他清澈的眼眸,明明说话时句句都是语带挑逗,却从不曾对自己心存轻薄之意,心里那时就对他充满好感,班主一直说他是值得托付的,心里也渐渐的认定了他,自己不过是个戏子,最后都只是位高者的一个玩物,为什么不能找个自己喜欢的呢,就算以后被抛弃了,也有一份美好的回忆吧。本来就是对他抱着这样的心情,也以为可以管住自己的心,不停的在心里告诫自己,比喜欢多一点点,比爱少一点点,把对他的心情保持在这里就已经足够,但随着时间,喜欢却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加深,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他的影子渐渐侵入自己的心房脑海,原本只是对他放不下,放不下自己喜爱的一个人,更依赖这样的一个人。   这几日听说他很不好,一向风平浪静的心情却再也无法平息,没法好好唱戏,没法好好安睡,没法好好吃饭,周围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不对,明明是炎热的五月天,却只感受到满满的凉意,衣服穿得再多,被子盖得再厚,也无法驱除的凉意,满心都是他的影子,不管坐着躺着,都只想着这个人,终于抛开一切,放下自尊和矜持,冲动之下跑来见他,却被拒绝,强忍着伤心却哭不出来,哭出来又能怎样呢,一向不都是自己安慰自己吗?没有人心疼的人是没有资格哭泣的。   在这园里,终于听到他说出了心里的话,却也明白了自己的心,以为可以少爱一点,却原来自己早已把心全部交了出去,从小被父母卖到戏班,练功时的辛苦,被各种暧昧的眼神看着,这些痛苦都不曾压倒过自己,从进戏班后自己再不曾流过一滴眼泪,这一刻却无法忍耐,心里的爱意汹涌,满满的溢出,明明知道他是把自己当作替身,但现在整颗心仿佛都在为他而跳动,如果以前没有他只是让自己难过,这次自己是真的万劫不复了。   泪水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从眼眶滑落,哭他的孤单,更哭自己的委屈,心里的爱意掺杂着恨意,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明明知道他的心却仍爱上了他,心里更是清楚的知道,对于这样一个人,自己怕是再也无力抗拒了。   “我不管你是喜欢哪个兰舟,我只知道我是爱你的,以后不可负我,不可。”颤抖的话语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嗓子里挤出来,“我只求你,以后不论如何,你不要抛下我这一颗心。”   兰舟在心里叹息,罢了,罢了,就这一颗心,就这一个人,就全部交由他吧,能有多伤心呢,总比不过不在他身边的寂寞,就算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又怎么样呢,与一个死人又争些什么呢,自己求的不过就是他的那一点爱和一丝怜惜,长久以来面对着冷漠的京城,自己贪图的就是他身边的温暖啊,就这样吧,这一世就这样了,再不挣扎了。   迷蒙的眼神慢慢又恢复清澈,魅惑的微再次回到唇边,檀暮雪颤抖着淡粉的双唇贴近兰舟,唇与唇辗转,舌与舌嬉戏,口腔中蜜津微甜微酸,带着一丝苦涩,“兰舟,你终于回到我身边,这次我不会再错,不管怎样,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心里有个位置是你的。”   兰舟没有回话,朦胧的眼睛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能哭泣着将自己整个人和整颗心交出去,纵有千般不甘,以后种种,再没有能力自己去控制了。   远处的京城,凤啸清站在御花园的最高点——归梦亭里,望着御花园里人工湖上的荷花,小冬子拘手恭敬地站在皇上身后。   “这几日怎么样了?”   虽然皇上没有提起那人的名字,但小冬子却知道他问的是檀暮雪,也只有这个人可以让皇上如此地牵肠挂肚。   恭敬地向前一步,答道:“回皇上,檀大人这几日心情不错。”迟疑了下,小冬子轻声接道:“这几日吉祥班的兰舟公子一直在檀大人府上……他们……”   打断小冬子的话,帝王的脸上带着一丝放松的笑意,连日来的担心终于可以放下,“这样很好不是吗?”夏日里一阵凉风缓缓吹过,后园里怒放的荷花飘逸着荷香,随着风一起吹来,凤啸清下一句如叹息一般的话语被风吹散了,随着荷香慢慢散去,“只要他开心…只要他能开心……”清俊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唇边却逸出一丝苦涩。   雨晴云散,满江明月,   风微浪息,扁舟一叶。   半夜心,三更梦,万里别。   闷倚篷窗睡些。 第十五章 侬似衣上花   烈日当空,空气都变得让人窒息,正午的街道上格外萧条,稀稀拉拉的几个小贩也都躲在背阴的地方昏昏欲睡,没有路人经过的,小贩也不再叫卖,安静的只听得道路两旁树上的蝉叫,连风都不知去向。   听到几声噪动,远远看到一匹棕马急驰而来,马匹经过处刮起一阵微风,让沉沉欲睡的商贩精神都为之一振,众人都将视线盯住这一人一骑,马在吉祥班后门停下,马上的青衣人俐落地翻身而下,右手提着一个精致食盒,左手牵起马缰,早有等候在门旁的小厮在门内早早打开门户将来人迎入,马和人都消失在后门,紧闭的后门也再次关合,众人收回视线,大街上又恢复一片宁静。   檀暮雪此时正在兰舟的房间里,左手撑在床上支撑着全身的重量,右手则挡在嘴上遮住大大的呵欠,困顿的双眼一片迷蒙,随侍在一边的丫环秋红将重新放好冰块的冰枕放置在床头,檀暮雪放松身体躺下,冰枕的温度让他舒适的低叹一声,唤回睡意,再次沉沉入睡。   将轻软的薄被轻轻搭在主子身上,细心地将纱帐放下,秋红检查了下四下的窗户是否已密合,又将放置在床前的大大的冰块挪至床头的一边,走至屋中间的圆桌边,在香炉里又添加了些香片,袅袅地飘着荷花的清香,安置好一切,秋红转身出门,轻声关起房门,房间内又恢复一片幽暗。   秋红往大厅走去,却正撞见正要拿着食盒走入房间的小秋,忙出声阻止:“别急着进去,主子刚睡下呢。”   小秋站稳身形,迟疑了一下,看了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右手的食盒,开口说道:“主子今天怕是还没有进食吧?”   “刚刚喝了些冰镇的荷叶羹。”   “那些又不能饱肚子的。”斜睨了秋红一眼,小秋不服气地回道。   秋红听了,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指着小秋的鼻尖,像茶壶般数落道:“这能怪我吗?明明知道主子吃不习惯外面的饭菜,你现在才把饭送来。”   小秋涨红了脸,却找不到反驳的立场,只能气鼓鼓的瞪着秋红。   “都别吵了,下次把府上的大厨一起带过来不就是了。”檀暮雪的低沉慵懒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两人都是一惊,互相瞪了一眼,转身向房中走去。   打开房门,檀暮雪已起身坐在了圆桌前,胳膊支在桌上,一双眼半眯着,两人进入房中,秋红轻轻又将房门合上后上前将桌上的香炉挪至床前的小几上,小秋将左手的食盒放在桌上,拿出盒内的饭菜。   “兰舟呢?”见饭菜已摆放好,檀暮雪问道。   “兰舟公子在前台呢?”秋红立在檀暮雪身后准备侍候主子用餐。   “怪不得一大早就没见着他,这么热的天也不休息下吗?”檀暮雪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   秋红回道:“兰舟公子说今天有场,既然有人看,就得演,不能坏了规矩。”   轻笑了几声,檀暮雪懒懒的说道:“认真的人果然是最可爱的呀~”   迟疑了一下,小秋轻声问道:“要不要把兰舟公子一起叫过来用餐?”   “这都什么时辰了?”斜挑了小秋一眼,秋红接嘴说道:“难道你以为兰舟公子和主子一样耐饿吗?班主早就安排他们吃饭了。”   “你…你……”小秋气涨着脸,指着秋红,却碍于主子在跟前,不好开吵。   “好了,好了,我快饿死了,就让我安心地吃顿饭吧。”檀暮雪拿起放在桌上的碗筷准备进食。   互瞪对方一眼,小秋和秋红服侍主子开始吃饭。   “怎么,没有我的份吗?”一个淡黄色的身影推门而入,阳光映照在黄色的衣服上,衣物的四周仿佛带着金色的光圈。来人清俊的脸颊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挺直的身体却让人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待来人走近身边,小秋和秋红才反应过来,忙跪下请安:“皇上万岁!”   不在意的挥了下手,凤啸清开口说道:“好了,免礼吧,宫外面没有这么多的礼数,都起来,给我添副碗筷,听了一场戏,我也有点饿了。”   小秋忙端过绣凳放在桌边,秋红手忙脚乱的为皇上添置了一副碗筷,见他二人如临大敌的模样,檀暮雪轻笑了声,“你们也下去吃点饭吧。”   “可是主子……”两人同时出声,想请求留下。   打断两人的话,“好了,我和暮雪知道怎么吃饭的,你们都下去吧。”见皇上已经开口,两人都不好再说什么,行了个礼走出门外,细心的秋红把房门掩上,将正午刺目的阳光阻隔在门外。   待两人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拿起筷子品尝了一口饭菜,凤啸清开口说道:“檀府的大厨手艺就是不一样啊,这道荷花鱼肉质滑嫩,唇齿留香啊。”   笑笑地看着凤啸清,“你如果喜欢,我把大厨让给你如何?”   “君子不夺人所好。”   “是吗……”疑惑的话语,拉长的尾音处有着淡淡的嘲笑,“唉呀,想来我以前的琉璃马,天光珠也都是不小心遗失的了。”   “暮雪。”凤啸沮面红耳赤地瞪向眼前正笑得高兴的那人。   从喉中发出几声愉悦的笑声,檀暮雪拍拍凤啸清拿筷的手,说道:“好了,逗你呢,那些本就是要给你的,看你,说你几句玩笑话,你倒是当真了。”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是放在心上的,谁像你一般,哼!”挑起双眉看了檀暮雪一眼,凤啸清的话里带着埋怨。   “凤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一直都是这么好,下次莫要再去找他了,我们的事情已经没事了。”宝石般璀灿的眼眸带着温柔的笑意,定定地看着凤啸清。   “暮雪,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儿。”专注的眼光看着檀暮雪,眼前人明亮的双眼深深地吸引着凤啸清像飞蛾般想扑过去。   “傻凤哥,我不是个不顾一切的人,我也很自私啊,太痛苦的事我坚持不来的。好了,吃饭吧,我也饿了一天了。”   复杂的眼神看了檀暮雪一眼,没有开口说出这十几年来暮雪一直对凤默夕的坚持,不想多生事的凤啸清只有保持沉默。   房间内再次恢复宁静,两人沉默着开始用餐。   戏台虽然搭在室内,仍然是闷热的惊人,层层叠叠的戏服下,台上的众人都已是汗流浃背,若不是额前的汗巾挡住了汗,脸上的妆怕也早就花了。   嘴里唱着离别,兰舟的心却是欢悦的,连日来檀暮雪一直在吉祥班陪着他,有了爱情的滋润,这会他的好心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赛鸿飞在台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好一出离别,唱得倒像是迫不及待等着送别一般,哪有这么愉快的送别的,唉,这个兰舟。   转身却看见一身红衣的檀暮雪和一个黄衣人往这边走过来,赛鸿飞上前打着招呼:“檀爷,这位是……”因那日在皇宫献艺时离皇上比较远,故而今日赛鸿飞并没有认出来。   “噢,我是暮雪的朋友。”凤啸清含笑回道。   看着眼前这位爷,虽然笑容可亲,清俊的脸上透着尊贵,淡黄色的衣衫,样式倒是普通,做工却极为精致,处处用金丝细细地绣着云纹,白玉腰带正中镶嵌着一块温润的美玉,虽然衣着随意,但细细一看都是价值不匪,在京城呆久了,也知道黄色本就是皇家专用的,赛鸿飞心里没了谱,这位爷会是哪个皇子呢。   没有理会赛鸿飞的打量,凤啸清将眼光看向台上的兰舟,“兰舟的戏唱得不错啊。”   檀暮雪忍不住卟哧笑了一声,“凤哥,你这次夸错了吧,一出离别唱成这样,你还要夸。”   凤啸清倒是镇定,一边的赛鸿飞却是有些汗颜了。   斜睨了檀暮雪一眼,收回眼神,凤啸清淡淡地含笑说道:“有了爱情的人还唱得出悲戏吗?”   唇边魅惑的笑容有了一丝窘意,檀暮雪不好意思的在一边清了清嗓子。第一次看见檀暮雪这般的赛鸿飞不由得在一边偷笑,这个凤哥倒真是檀爷的克星啊。   含怨的凤眼瞪了一下偷笑的赛鸿飞,将眼神望向凤啸清,“你不是要看戏吗?走吧。”   抓起凤啸清的手,急急向台下走去,走至戏院门口,见四下无人,凤啸清顿下身形,拉住檀暮雪,“不进去了,我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既然你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放下拉住凤啸清的手,檀暮雪转身看向凤啸清,“凤哥……”   “下午还有要事要处理,我就不多留了,你……”凤啸清迟疑了一下,檀暮雪却已猜到了他的心思。   “嗯,过两天我进宫去陪你,凡事你要小心,朝里的事你也不要太在意,一切有我呢。”安抚地拍拍凤啸清的肩膀。   “我知道。”语气顿了一下,带着一丝担心地开口又说道:“默莛已经回王府了,你和兰舟的事他怕是已经晓得了,我怕他做出过激的事情,你自己要留意着点。”   “是吗?他已经回府了吗?我这里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虽然这样说着,檀暮雪心里却不平静了,默莛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怕这事没有这么容易了吧,但却不能让凤哥再为自己担心了,于是开口说道:“放心吧,怕是他自己已经想通了吧。”   “嗯,但愿如此。”深深看了檀暮雪一眼,知道暮雪是不想让自己太过担心,凤啸清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脸上漾起一丝红晕,低声说道:“我在宫里等你。”   点点头,檀暮雪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伸手抱了下凤啸清,又急急地放开,“你小心着点,我会去的。”   见檀暮雪如此大胆的拥抱自己,有丝窘迫,但心里却升起更多的喜悦,低头嗯了一声,不好意思的回身向外走去。   夏夜,繁星点点,空气仍残留着白昼的噪热。   白日里密闭的窗户早已大开,夜风从外吹进房间里,微微撩开床前的纱帷,两具赤裸的身体正在床上纠缠着。   激情而浓烈的吻在两人之间纠缠,汗湿的身体紧紧贴住,由汗水幻化的媚香笼罩着四周,相互摩挲的身体温度越来越高……   吸吮已远远不够,慢慢已经演变为激烈的咬噬,檀暮雪在兰舟雪白的身躯上留下一个个粉红的印记。   在快感中浮沉的兰舟连意识也已变得迷迷茫茫,身子如水般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从无法闭合的樱唇中断断续续发出呻吟,一双眼眸恍惚地找不到焦距,只能任由自己醉在身体的快感里。   加快在兰舟身体里的抽动,快感越聚越多,檀暮雪终于忍不住爆发,突如其来的快感让兰舟忍受不住的尖叫,细长的手指在檀暮雪的背上抓下几道伤痕,整个身体突然僵直后又慢慢放松,沙哑的嗓子再发不出一丝声响。   亲吻了下兰舟大口喘息的樱唇,翻身躺在一边,将兰舟拥入怀中,细心地为两人盖上薄被。   “兰舟,我明天要进宫一趟,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小秋和秋红留下照顾你,不然我不放心。”暗哑的声音中带着还未散去的情色味道。   兰舟睁开眼眸看了檀暮雪一眼,虽然心里舍不得,却也没法阻止他进宫,只能将头更深地埋入他胸前。   安抚地拍拍怀里的人,檀暮雪说道:“别担心,过几日就回来,你想要什么?我带回来给你。”   闷闷的声音从檀暮雪胸前传出来:“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心里有我。”   愉悦的笑声传出,胸口的震动带着兰舟跟着轻颤,“傻孩子,我会早点回来的。”   将身体整个埋入檀暮雪的怀抱,面对着明天的离别,兰舟更加珍惜着眼前的相聚时刻。 第十六章 无日不风波   重檐高翘,翠瓦上覆,庭院内回廊错落有致,别具风格,两边的松柏高耸遮日,精致中透着皇家的威严。   皓月当空,清风徐来,穿林过隙,沙然微响。   一缕檀香焚,若有若无的檀香飘来,檀暮雪皱了一下眉。   书桌后的龙椅之上端坐着凤啸清,修长的眉,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柔和的阴影,挺直的鼻下是失去血色的唇,修长微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奏折。   檀暮雪安坐在靠窗的茶几边,神情悠闲,很优雅地端起茶杯,吹开飘浮其上的茶叶,低头浅饮一口,月光下闪烁的眼眸如璀璨星海。   饮罢,缓缓呵出一口,悠长的气息像吐尽了丝丝入骨的倦意,最后淡成了飞灰轻尘。   慷懒地打了个呵欠,举手投足间处处透露着邪美之气。端起茶杯缓缓起身,走至香炉边,掀起炉顶,将茶水倾倒而下,手白如玉,在红衣的映衬下犹显得晶莹。茶水淋在炉内的香片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腾起一阵白烟,轻风从轩窗吹进,带走一室残留檀香,回复鲜纯清明。   回头看了凤啸清一眼,只是淡淡一笑,却并不开口。转身回至茶几旁,神情仍是云淡风清。   不知从禁宫何处隐隐传来笛音,随风而来,若隐若现,听得檀暮雪有些恍惚。   “再拖下去,必成死局。”突如而来的低沉声音打破室外内的沉静。   龙椅上的人颤动一下后又恢复平静,睁开双眼光彩闪烁,变幻不定,将僵直坐着的身体斜靠在椅上,凤啸清没有接口,只是屏神静气定定看着眼前的人。   檀暮雪似笑非笑,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滑到脸颊旁边的发丝遮住了凤啸清试探的眼光,明明近在咫尺,檀暮雪的身影却仿佛远在千里之外。   “其实此事你心中已拿定主意了吧。”从乌黑的发丝间传来悠悠一叹。   沉默片刻,僵直的身体慢慢缓和下来,仿佛下定决心般,凤啸清的眼中一片清明,开口说道:“是。”顿了一顿,淡淡说道:“擒贼先擒王。”   慢慢抬起头,用手拨了一下颊边的发丝,很优雅地喝了一口茶,大而斜飞的凤眼,幽幽深深地望向书桌后的凤啸清,眼神斗转星移般变幻莫测。   淡粉的唇角忽然浮起一个微笑,低缓的语气缓缓道来:“不错,是个好法子,但不知道你说的这个贼王是林丞相还是睿亲王?”   “全部。”紧定地说出这两个字,凤啸清不再多语,帝王锐利的眼光定定看向檀暮雪。   淡话再次冷场,只能听到对方浅浅的呼吸,几声轻笑打破了沉默,檀暮雪开口说道:“你有把握一网打尽吗?你可知道这京城之内的官员已被他收买了多少?”   紧闭的唇角逸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淡淡的瞟了一下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说道:“虽然不是太明显,但也能看出十之八九。”   “如何处置?”   凤啸清脸色寒霜之极,两人目光相对,几可闻冰棱破裂之声,“杀!”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魅意全化为倦色,檀暮雪淡淡说道:“这与当年有何异?”   “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毁掉好了。”眉目淡然,帝王的眼中此刻全是坚决。   低头沉思着,檀暮雪虽然对此做法有万般不满意,却并不急着去说服凤啸清,他明白多年来的帝王生活已多多少少改变了凤啸清,如果说做为一个太子,凤啸清会去妥协某些事情,做为一个万人之上的皇上,怎么会纵容有人公然的背叛,纵然凤啸清对他一片真情没有半丝虚假,就算他可以为自己做尽一切事情,但事关重大,皇上的尊严却不允许檀暮雪断然全盘否决他的做法。   站起身背对凤啸清,修长的手点了下额头,露出几丝苦笑,事情已迫在眉睫,容不对他多想。   回过头来直视凤啸清的双眼,说道:“若我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你是否可以放弃你现在的想法?”   没有断然拒绝檀暮雪,凤啸清的胸口涌出苦涩,暮雪,你现在还在顾忌着凤默夕的想法吗?没有再开口,凤啸清点头示意檀暮雪继续说下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现在欠缺的只不过是一个起兵的理由,可现下国泰民安,若从政事上大做文章,那是大大的不智之举,现今他唯一可行之计,便是…”语气一顿,嘴角的笑纹扩大,:“当年的诏书。”   凤啸清紧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先皇的诏书并无问题,书写分明。”   冷笑一声,檀暮雪接下来的一字字冷若冰霜,严胜霜雪:“我是说太上皇的传位诏书。”   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两人四目相对,凤啸清的脸色由寒而白,紧闭着双唇,骨节突出却形状优美的手紧紧握住扶手。   “我们的动作要快,斩其党羽!”   “为何不能直接动他?”激动的语气中有着压抑的苦涩。   “我们在明,他在暗,现下只能给他一个教训,却不能让他动了国之根本,他这次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经我所查,他已与契丹签下了协议。”   凤啸清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过了一阵他只是冷笑一声并不回答。   “他现在既然没有光明正大以此事作为兴兵作乱的理由,怕是手上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喟然叹了口气,凤啸清靠倒在椅背上,疲惫的闭上双眼,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理?”   听着凤啸清焦急的口气,檀暮雪嘴角的嘲讽更深,说道:“林丞相。”   “近日林丞相并无动作,他做官也一向谨慎。”   “若我说林丞相府中私藏官银,你会如何处置?”   “他不会犯这种错误。”   冷笑一声,檀暮雪接口说道:“今天没有,不代表明天没有,过程并不重要,我要的是结果。”   走至轩窗边,将微掩着的窗掀个大开,窗外淡黄色的月亮悠悠挂在柳梢边,红色的宫灯成串地挂置在回廊下,幽幽的灯光照得回廊一片朦胧,柳条在夜风中轻轻摇弋。   “先从林丞相处下手,可以试探下睿亲王,若他已做好万全准备,必会有所动作,若没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样也好,他若能置林丞相于不顾,余下的官员自然会心有余悸,不敢再有什么举措,能用钱买来的人心,有多少忠诚,大家自然心里都是有数的。”   语气一转,悄悄地控制着语调的变化,就像冷洌的泉中出现了小小的欢愉的浪花一样,“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死太多人,其实每件事都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对吗?凤哥。”   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波澜,却宛如春天解冻的山泉流入凤啸清心中。罢了,凤啸清心中苦笑一下,若能风平浪静的解决,自己又何尝愿意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呢。   起身走至檀暮雪身边,任微风轻轻拂过面颊,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今夜放松的笑意,俏哥总还在自己身边,若有他,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自己害怕的呢。   “一切就照你说的去办吧。就如你所说,不够忠诚的官员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凤啸清眼中浮出凄凉之意,“朕自信爱民如子,为何总还是有心怀二心的人与朕作对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啊。”   三日后皇上突然下旨查抄丞相府,在后园挖出一百万两官银,丞相被押至吏部查办,丞相府中上下人等被软禁于丞相府中等待皇上批示。一时间京城风云变幻,睿王府中无丝毫动静,京城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人人自危,与丞相素来交好的官员也尽量与林府划清界线。   坐于朝上的凤啸清冷笑着看着朝上参拜的众人,心里不由涌起一阵悲哀,这就是人心啊,花无百日红,此事一出,众人绝口不提林丞相之名,就算官至极品又如何,一旦东窗事发,承担后果的不过是林丞相自己一人而已,往日的知交,旧时的亲朋,还有那些些时时自称门生的这些人,又在何处呢,不过是远远看个笑话罢了。昔日盛极一时的林府,怕是就要败落了。   冷眼看着站在最前列的睿亲王,波澜不兴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真是滴水不露呀。只可惜当年先皇从他手中夺走的王位,自己不会给他机会拿回,凤啸清在心中暗自说道,睿亲王,对不住了,虽然是从你手中夺得的皇位,可是朕有要保护一生的人,因此朕的皇位不能给你,若你想取回,朕只有放手与你一搏了。   面对兢兢惊惊的朝臣,凤啸清有些索然无味,下得朝堂,正准备回御书房处理政事,却被梅妃拦下。   未语已先泪成行,梅妃跪倒于凤啸清面前,伏地不起。   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小冬子已走上前劝说:“梅主子,你起来吧,林丞相的事皇上自有打算。”   凤啸清这时才想起这个梅妃是林丞相三姨太的女儿,原本宣她进宫只因她的笑容极似暮雪,也曾宠幸过一段时日,只是此时已哭成泪人,如何与暮雪的笑容相比,不过只是一介妇人,竟妄想改变朕的意旨。   冷笑一声,欲绕过梅妃,却被梅妃一把抓住衣角。抬起已被泪水哭花的脸庞,梅妃哭诉道:“爹爹为官一向谨慎,怎么可能会私藏官银,求皇上明鉴啊!”   “后宫嫔妃不得议论朝政,难道你爹爹没有教过你吗?”凤啸清淡淡说道,语气中有着一丝责难。   “可他是臣妾的亲爹呀,皇上~”   踢开梅妃的手,这次再没有迟疑,凤啸清直直向前走去。   梅妃痛苦的哭声被远远抛在了脑后。   睿亲王府大厅内一片沉闷,隐隐传来几声抽泣之声。   睿亲王高高坐大厅之上闭目养神,默夕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堂下跪着的正是凤默夕的妻室林香融。   “你爹的事我自有主意,你先回房去吧。”睿亲王缓缓睁开双眼,开口说道。   “现在林府一片大乱,娘跟姨娘们都在为爹担心,但我们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帮忙了,请爹一定要为我们作主啊。”温柔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焦虑,夹带着隐隐的抽泣。   “好了,此事我会尽力周全。”睿亲王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悦,皱着眉看着堂下跪着的儿媳。   见睿亲王说话有一丝不耐,林香融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用丝绢擦拭掉脸上的泪水,看向一边的默夕。   默夕一直没有出声,淡淡地站在那里,低着头注视着地面,并没有注意到林香融祈求的眼神。   “好了,出了这种事情,大家心里都不好受,都回房去吧。”睿亲王说罢,先行走出大厅,向后院走去。   默夕收回眼神,沉默转身,走出大厅,香融紧随其后。   两人走在回廊上,却被早早等候在此的默莛叫住:“大哥。”   点头应了一声,凤默夕回头让香融先行回房,向靠住在回廊边的默莛走去。香融见他兄弟二人有话要说,不再多做停留,向默莛点头行礼后先走了。   默莛屈膝倚靠着朱红柱子,一向无忧的脸上一片茫然。“大哥,我好想檀大哥。”   默夕默默地坐在默莛身旁,静静地看着弟弟,没有开口说话。   “可是我没有脸见他。”彷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痛苦,“皇位真的那位重要吗?爹为什么要这么做?国泰民安,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默夕一向平静的眼神闪过一丝嘲讽,皇位对于有些人来讲,的确是重于一切啊,何况对于爹这样一个曾有机会得到皇位的人来讲,但这种事情要如何对默莛讲,他还只是一个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充满冷酷的世界,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默莛,不要多想了,凡事都会有解决的方法。”   “什么解决的方法?要死多少人才会解决?”默莛抬头激愤的眼神看向默夕。   伸出怀抱拥住默莛,一向不擅言语的默夕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自己的弟弟,只能给他一个拥抱。   反身抱住大哥,默莛的眼泪再也无法忍耐,“我好想暮雪,好想好想,但我不能去见他,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凤默夕一向无情无欲的脸在弟弟看不到的地方爬满了痛苦。 第十七章 不敢怨春风   整片荷塘纷纷扰扰,层叠透明的花瓣向四周伸展,午夜的荷花总是美得让人窒息。   夜凉如水,白日里的热气已渐渐散去,明亮月光下的荷花上一片润白淡雾。   兰舟屈膝坐在湖边,望着湖边的荷花静静地发呆,暮雪已半月未回府,每天唱完戏,不管多晚,他都会来府上等他回来。   有些痛恨自己的懦弱,以前的自己心无牵挂,纵然受到再多的委屈只能自我压抑,但现在却一片茫然,痛苦、快乐杂乱的感情扑面而来,于是自己就像树间纠缠的藤蔓般,跟随着他的脚步,怕被抛下只能紧紧拽住他的衣角。   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心思缠缠绕绕,月明如水,清风徐来。   荷香围绕,全是暮雪的味道,心满意足的叹口气,明明是罂粟花般存在的人,用魅惑的笑容吸引着周围的人靠近,让人慢慢在他身边沾上心瘾,偏偏最喜爱的花却是荷花,奇异的矛盾,暮雪,暮雪,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慢慢抬起头,已至深夜,四下宁静,只从朦胧的草丛中偶尔传来几声蛐蛐的叫声,远远的回廊上隐隐有几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   收回思绪,站起身体,整理了下衣裳,兰舟向大门口走去,又空等一天,心里空荡荡的,暮雪不在,心也快找不到方向了。   走到后园门口,等候多时的小秋向兰舟行了个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跟在兰舟身旁向大门口走去。   低眉偷瞄了一眼小秋,想开口问问暮雪的归期,终究只是咬住嘴唇,脚步有几分踌躇。   善解人意的小秋看兰舟如些,含笑淡淡说道:“主子最近有些事在宫里耽搁了,兰舟公子莫要担心。”   低头嗯了一声,见小秋如此说,兰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一有空便到檀府等暮雪,小秋天天和自己一起来来回回的跑,自己倒像个离开人照顾的小孩子一样,一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自从和暮雪在一起后,该反思下,自己有些太过于依赖了。   含笑婉拒了看门人的挽留,兰舟与小秋一起走出檀府。   月明星稀,月光照得青石板路闪闪发亮。   正准备举步回吉祥班,小秋却突然盯着街边的一点开门喊道:“默莛少爷。”   停下脚步,兰舟好奇地向街角望去,黑暗的角落间忽然走出一个人,檀府门口口的大红灯笼发出的光照在这人脸上,却豁然是那日与暮雪一起去吉祥班看戏的那位公子。   不知是因为灯光的关系还是怎样,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憔悴,紧闭的双唇紧紧盯着自己,带着深深的怨愤,有些惊惧这样的目光,兰舟踉跄着退后一步。   伸出的扶住兰舟,小秋上门一步挡在兰舟面前,向来人拱手行了一礼,“默莛少爷,您来此可有何事?”   看了小秋一眼,嚅动了几下嘴唇,终究没有开口说任何话,迟疑看了兰舟一眼,凤默莛紧皱着眉头转身大踏步的消失在街角。   看着凤默莛有些落寞的身影,兰舟捂着胸口慢慢蹲下,将自己缩成一团,面对小秋焦急的呼唤,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天气微白,凤啸清慢慢睁开眼,唇边带着笑意看着身边的人,真好,一睁开眼就能看到自己喜爱的人,整个人感到懒洋洋的,心里是深深的满足。   “皇上,早朝了。”   “嗯。”小心地起身,深恐惊醒身边的人,轻柔地掀开帏账,打点好一切,起身向朝堂走去。   “云罗国主进见。”   “宣。”   一行人进入朝堂,正中却是一名女子,穿着奇异,宛若彩虹般的色彩,精致的银饰环绕,手与脚上缠绕着密密的银铃,举手抬足间银铃叮叮作响,长相乍一看并不是绝色,蜜色的肤色,眉毛过浓,嘴过大,眼神过于锐利,但却让人深深为之着迷,五官分开来讲,都不符合美女的标准,但越看却是越有味道,那些绝色美人和她一比,都成了纸糊的娃娃。   目不斜视的走到大堂上,不卑不亢的行视,女子的声音也是低沉中带着些许的沙哑,“云罗国国主云瑶见过我主,愿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激赏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眼睛,见她毫不退缩的与自己对视,凤啸清心中不由地对眼前的女子产生一丝好感。   “云罗国主请起。”   女子英姿飒爽的站起。   “但不知国主此次前来,有何事?”   “此次前来,是来向我主表明忠诚。”举起手掌拍了两下,又走进几个人,每人手中都举着个托盘,走到云瑶身后排成行。   “这些都是云罗国的进贡之物,望我主笑纳。”   接过小冬子呈上的贡品详单,大略扫了一眼,这些物品对一个小小的云罗国来说算得上是一份厚礼,看来云罗国对这次出访是有诚意的。凤啸清心里不由得有一丝疑惑,此时正是与契丹关系紧张的时候,作为契丹邻国的云罗国来表示忠诚,这个国主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呢?   看着凤啸清眼中的疑惑,云瑶浅笑一下,却并没有多作解释。   杯盏交错,灯影摇红。国宴之上人人面带笑意,表面一片平和,却暗藏急流。   在这种时刻云罗国表示忠诚,虽然让凤啸清有一丝疑惑,却也有些喜出望外,威胁着边关安危的契丹一直是凤啸清心中的隐患,若能够得到云罗的支持,就算这次与睿亲王闹翻,也多了一些胜算。   凤啸清与云瑶谈笑风生,心情大好。   难得没有坐在凤啸清身边的檀暮雪只是远远坐在下座,眼神有些飘渺,默默地看着堂上的歌舞,浅酌一口,心中升起一缕连绵如丝的倦意,这样的日子多好啊,歌舞升平,美女如云,皆大欢喜,怀中的酒液映出持怀人的容颜,举杯一饮而尽,从心底深处叹出一口气。   空气突然产生一丝震荡,夹带着清洌的气息,一只手轻轻拿走了他手里的酒杯,将酒杯放置在桌上,有丝惊诧的回头看了一眼,四周繁杂的声音全部都如浪潮般退下去了了,世界上仿佛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鼓动。   凤默夕静静地站在檀暮雪身边,眼神仍旧闪闪发亮,神色中却隐隐有丝犹豫。   “暮…檀大人。”   只是一个呼吸的迷途,当凤默夕清冷的声音传来时,檀暮雪已变得云淡风清,再开口时,连语气也是冷淡的自持。   “不知凤尚书有何事?”   凤默夕脑中一片空白,曾经那么亲密的声音,如今听来生疏而冷漠,将微微颤抖的手隐藏于宽大的衣袖中,默默地坐在檀暮雪身边,两人之间保持着距离。   夜风吹拂着两人的面颊,四周繁杂的声音又全部回笼。   沉默蔓延,空气让人窒息,这边的紧张气氛已引起周围官员的注目,凤啸清虽然仍与云瑶谈笑风生,但因紧握酒杯而苍白的手还是泄露了内心的在意。云瑶默默含笑观看着眼前帝王的反应,眼中若有所思。   凤默夕迟疑了一下,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最近好吗?”   迅速抬头看了凤默夕一眼,又低下头去,反射般地伪装起自己,回答道:“很好。”语气有着生硬的疏远。   呆呆地看着檀暮雪,一向不善言辞的凤默夕见他如此回答,不知如何将话接下去,两人之间的谈话再次冷场。   “你现在应该更胆心你的岳丈大人吧。”不知为何不经大脑的说出这句话,话刚说出口看见凤默夕一下子呆掉的表情,让檀暮雪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满脸尽是懊恼,明明说好对他放弃,却为何自己又说出这些挑衅的话。   仰首看着浩瀚的星空,檀暮雪深吸一口气,低沉的语气闷闷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   见他如此客气,凤默夕的脸上有几分伤感,含笑开口说道:“没关系,既然皇上要我审理此案,我定会禀公处理。”语气一转,继续说道:“我这次来是为了默莛,他最近很不好。”   定定将视线停留在凤默夕的脸上,檀暮雪的眼光变幻莫测,忽然露出常挂于脸上魅惑的笑意,浅笑了几声:“小莛儿怎么了?”   “他很想你。”   低沉的笑声从唇角逸出,却没有一丝笑意,冷冷的眼神看着凤默夕:“噢~,那很好。”   默夕闭了闭眼睛,忍耐了下激愤的情绪,说道:“暮雪,这并不好笑。”   “至少我没有拒绝他的喜欢,不是吗?”再为自己倒上一杯酒,再次一饮而尽。   “暮雪,他是我弟弟,我希望他能幸福。”   “没有谁是不该得到幸福的。”浅浅柔柔的声音随着晚风轻轻传入凤默夕耳中。   “暮雪…”凤默夕微微一震,叹了口气。   不置可否的鼻哼了一声,“算了,别说这些不可能有结果的话,这些事情你有办法替默莛解决吗?”檀暮雪倚袖支颌,杵在木桌上看向远处,“凤尚书,你现在担心的事情应该不只这一件吧。”   清澈又幽深的,安静又激烈的眼就那样直直的,深深的毫无一丝回避地看着凤默夕,仿佛要看清他心中的真实想法,让凤默夕不由的有一丝狼狈。   “有些事身不由己,我只能做我该做的。”涩涩地吐出这一句话,凤默夕起身行了个礼,说道:“今天的话当我没说吧,可能我是真的做错了,这种事情的确不是我该说的,我只是不想看着默莛这么难过。”说罢,不再去看檀暮雪的眼神,凤默夕黯然回到自己的座位。   没有去挽留,檀暮雪心中有一丝苦涩,这人不是不能接受男人的爱吗?要自己去接受自己的弟弟,是该开心他终于想通了吗?呵,幸福,这种自己都没有抓住的东西,该如何去给别人呢? 第十八章 飞花心事,残柳眉梢   午后的天空忽然阴沉起来,天上的乌云低得像要压下来一般,空气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好在不多时便下起大雨。   吃过午饭拥着兰舟侧躺在后园亭中的软榻上,早上刚回府的檀暮雪与兰舟悠闲的聊着天。   雨水沿着亭项流淌而下,开成一道如雾雨帘,雨珠滴落在湖中,溅起一朵朵水花,亭子四面的细竹帘垂下,将大雨阻隔在外,两人静静依偎着听着大雨敲击着湖面上荷叶的声音。   “雪,下次你再出府办事,不管有多忙,一定要让我知道你的安全。”兰舟轻声低喃着。   “嗯。”轻轻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檀暮雪轻轻拍抚着兰舟。   将身体往后面的怀抱里靠了靠,更加贴近檀暮雪的身体,兰舟嘴角带着笑意,多日来的担心终于可以放下,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忽然心头里闪过一个念头,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兰舟怯怯的声音响起:“暮雪,你没有想过娶妻生子?”话刚说出口,心尖便有些微痛,仿若让雨三点两点的打着。   “呀~”有些惊讶地看着怀里背对着自己的兰舟,檀暮雪沉默了片刻,将兰舟的身体转向自己,看着兰舟一脸担忧的表情,檀暮雪笑着开口说道:“小秋和秋红说你这几日即不好好吃饭,又不好好睡觉,原来你是一直在担心这个啊。”   “哪有。”羞红了脸,兰舟立即回答道。   “噢~”拖长的声音带着几分逗弄,“如果我娶妻生子,兰舟会怎么样?”   低垂着眼睫,脸色也转为苍白,兰舟久久未开口,檀暮雪正想开口安抚,兰舟扑上去用力抱住檀暮雪,脸埋在他颈项中,声音哑哑的,似在压抑着伤悲,开口说道:“心很痛,很痛,很痛……”   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觉,兰舟只能一味的喊痛,忽又抬起头坚定的看着檀暮雪,脸上有着一丝凄凉,澄清纯洁的眼,明知痛苦还是充满了信任和爱意的目光,“不想放弃。”   心里叹口气,清清澈澈的眼睛闪闪发亮,灿然一笑,招手让兰舟更为靠近,“我无父无母,不用理会这些,我不会娶妻生子,兰舟愿意一辈子陪着我吗?”   反手抱住檀暮雪,再次将头埋入他怀中,兰舟的声音从檀暮雪怀中闷闷传出来:“只要你永远这样对我笑,只要你的怀抱永远向我敞开。”   “傻孩子,我不是说过我要和你一辈子吗?”檀暮雪轻笑,红唇微向上翘,白皙的脸颊浮出淡淡的红晕,现出几分妖艳,下巴轻轻的蹭着兰舟的发顶,温柔的声音和暖暖的怀抱围绕着兰舟。   这样的温存温暖的让兰舟眼眶慢慢湿润起来,脑海中想起那日夜里檀府门口那位默莛少爷的眼光,这几日来心里一直反反复复浮现那种让人窒息的眼神,兰舟的泪水慢慢染湿檀暮雪胸前的衣襟。   兰舟莫名的慌乱起来,他拽起檀暮雪的衣袖急声道:“暮雪,我不在意你的心里还有谁,但请你不要放下我不管,没有了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哽咽的声音传入檀暮雪耳中,轻轻松开怀抱,抬起兰舟的下颔,嘴唇轻轻吸吮着兰舟的泪水,一边喃喃的说道:“傻兰舟,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放开。”   叹口气,笑着说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老爱胡思乱想,是我对你不够好吗?怎么人在我怀里,还要想些有的没的?以后我天天黏着你好了,看我不把你烦死。”檀暮雪的嗓音比寻常要低沉些,更觉轻柔温暖。   睁开眼,轻声啐了一下,兰舟笑着说道:“哪里会烦?那你天天跟着我好了。”   “好啊,以后我就是兰舟的小跟班了。”收起笑意,正色看着兰舟,开口说道:“兰舟少爷,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眼珠转了一下,兰舟笑着说道:“要你这样抱着我,心里全部想的都是我。”笑意慢慢收起,眼波流转,满眼都是浓浓情意。   微微一笑,如乍泄的春光,暖暖融融的,像一道阳光射入兰舟心底,兰舟也不由随着他的微笑露出笑意。起身抱起兰舟,拉起一面竹帘,透过雨帘和兰舟一起看向湖里的荷花。   两人都不再开口,兰舟靠在檀暮雪怀中,因几日来没有好好休息,渐渐感到有些困乏,却又舍不得这样温馨的气氛,那是只要呆在身边便觉得满足,便会感到温暖,便会会心微笑的心情,呼吸着熟悉的气息,这温温暖暖的拥抱便是自己的一切了。   雨声渐渐轻柔了起来,天空也慢慢放晴,两人互相依偎着,舍不得打破这刻的安宁。   远处渐渐靠近的争吵声一下子打破了宁静,杂乱的脚步声渐近,竹帘一下子被全部拉起,人声夹带着冷洌的气息从两人身后传来。   “暮雪!”一个带着异地口音的女声响起,檀暮雪的身体僵了一下,并没有回头,兰舟好奇地看了暮雪一眼,回头向身后看去,一个身穿异服的女子正站在两人身后,小秋站在一边,一脸为难。   “云瑶姑娘…”小秋唤着那位女子,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将眼光看向檀暮雪的背影。   “暮雪,你怎么不看看我?见到我不高兴吗?”   松开拥着兰舟的手,檀暮雪脸上又挂上惯有的魅惑笑容,回转头站起身向云瑶打着招呼:“原来是云瑶啊,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昨天的晚宴上不是才见过吗?檀大人果然很健忘啊。”女子虽然脸上仍挂着笑意,语气里却是浓浓的嘲讽。   檀暮雪仍是一脸笑意,招呼云瑶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招呼小秋去端上茶点,小秋见主子没有生气,吁了一口气,快步去张罗茶点去了。   兰舟愣在一边,不知自己该坐在这边看着两人,还是要回避的好。   看了一眼兰舟,檀暮雪笑着说道:“兰舟也过来坐吧,这位是云罗国的国主云瑶,来,见过云瑶国主。”   好奇地看着兰舟,云瑶眼中闪过一丝情绪,快得令人还没有捕捉到,便一闪即逝,笑着说道:“我和暮雪是老朋友了,叫什么云瑶国主,就喊我云瑶吧。”   兰舟倒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走过来,跟小秋一样招呼着:“云瑶姑娘。”打过招呼,兰舟紧靠着檀暮雪坐在一边。   深深看了暮雪一眼,云瑶不再理会一边的兰舟,笑着开口说道:“暮雪,三年未见了,近来可好?”   “很不错。”虽然带着笑意,口气却有礼而冷淡。   “暮雪,你什么时候随我回去?”   顿了一下,檀暮雪回道:“回去哪里?我的家就在这里。”   “你是我看定的人,自然要随我回国。”云瑶收起笑容。   “不好意思,我记得已经拒绝过你了。”叹了口气,看见小秋拿着茶点走过来,檀暮雪没有继续说下去,待小秋摆好茶点,示意小秋退下,檀暮雪为三人各倒了一杯清茶,自己端起面前的茶盏细细品尝,没有再开口。   没有出口相逼,云瑶打量着一边不安地坐在一边的兰舟,忽然开口说道:“可是为了这个人?”   檀暮雪笑着没有开口。   “你如果喜欢,可以带他一起去云罗国,我不在意你身边会有些什么人。”   放下茶杯,檀暮雪带笑看着云瑶,开口劝说道:“云瑶,你贵为一国之主,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何苦一定要我?”   “因为你够聪明,也够胆识,只有你才配得上我。”   檀暮雪还未开口,兰舟心里一颤,低下眼睫,捧着茶杯,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心里升起浓浓的不安。   拍了拍兰舟,檀暮雪柔声说道:“兰舟,不要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先回房等我好吗?”   呆呆地放下茶杯,兰舟僵着身体站起来,也忘了打招呼,默默地向园外走去。   忍住没有上前劝慰,檀暮雪静静地看着兰舟走远,转头看向一边的云瑶,收起笑容,脸上浮起难得的严肃,“云瑶,你这样让我很为难,你明明知道我对你不感兴趣,你也不是真的很喜欢我,何必这样呢?”   “谁说我不喜欢你?”云瑶呛声说道:“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何苦跑到这里寻你,又何必向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皇帝献什么忠诚?”   丹凤眼微眯,扯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看着眼前已有些咄咄逼人的女子,檀暮雪优雅地喝了口茶不以为然地说道:“那是因为你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是最好的。”   听到此话,云瑶怔了一下,换上哀求的口吻说道:“暮雪,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是你一直不相信,我现在亲自来找你,难道还不能说明我的诚意吗?”   语气忽然一转,冷哼了一声,再次开口时已是一片冷意,“是为了那个梅默夕吗?又或是为了凤啸清?”   惊诧地看着云瑶,还未等檀暮雪开口,云瑶又说道:“只要你能把他们都带走,我也没有什么意见,我云罗国还养的起他们,只是不知道他们意见如何。”   收起笑意,檀暮雪冷冷地看向云瑶,说道:“这事与他们何干?他们走不走又与我何干?这是我们两之间的事情,只可惜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你不走?”云瑶冷冷地问了一句,见檀暮雪摇头,云瑶站起身走到亭边,看向湖水,停了一下,开口说道:“你不要忘了我两已有夫妻之实。”   檀暮雪淡淡笑起来,笑容如刀般,凉凉地说道:“我没忘,但如果不是你对我下药,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你不要拿这个来迫我,当年我既然没留下,三年后的答复也仍然是一样。”   脸色变了几变,忽尔又露出笑意,云瑶笑着转过身看向檀暮雪,轻柔地说道:“暮雪,我不急着等你回复,我既然能来,自然会劝你跟我一起走。”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弄着杯口,檀暮雪默然望着茶杯,浅浅柔柔的声音随着茶香飘入云瑶耳中:“云瑶,我很感谢你能在这种时候来帮我,但有些事情你不要太强求,就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你毕竟是我欣赏的女子,我知道你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   悠悠坐回石凳,云瑶举起茶杯饮了一口,因茶水的苦涩微微皱了下眉,开口说道:“不顾全大局又能怎样,有些事情我和你一样没得选择。”女子平静的脸世故中带着几分苦涩。   “父王死时琛弟还小,我没有选择;现在契丹咄咄相逼,我仍是没有选择,生为一国之主,我必须对自己的子民负责,我也只能选择对我的子民负责。”   幽幽叹出一口气,云瑶望着湖中的雨花,眼神幽深:“若能选择,我也想做个单纯的女子,嫁人生子,平平凡凡过完这一生。”   转回目光,看向眼前浅浅微笑着的檀暮雪,云瑶开口说道:“暮雪,对你我也没有选择,你是唯一能懂我的,我不想就这样放弃你,我不想就这样后悔一辈子。”   淡淡的笑意挂在唇边,举手泡茶,热气腾升,掩去清澈又深幽的双眸,檀暮雪没有再开口,任茶香伴着荷香萦绕着周身。   门前朝暮,无情秋月,有信春潮。看看憔悴,飞花心事,残柳眉梢。 第十九章 一点相思几时绝   雨渐渐停歇,太阳已再次高高挂起,若不是地面上还有些残留的湿意,怎么也想不到刚才有一场大雨来过。   云瑶和檀暮雪静静坐在亭中,却似已无话可说,在一段冗长的沉默后,终于起身向檀暮雪告辞。   将云瑶走后,檀暮雪并没有急着找到兰舟作解释,而是先回到了书房。他深知云瑶的个性,她既然如此笃定自己会和她一起回去,定是有着自己不得拒绝的理由,不管这个理由是什么,檀长控制情绪的檀暮雪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安。   皱着眉坐在书桌后,把玩着桌上的碧玉镇纸,澄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心中有着不安,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兴趣,这个女子凭什么认为自己会就范,这倒是件有趣的事情,想起云瑶离别时意味深长的笑容,檀暮雪的唇边也逸出一丝笑意。   放下手中的玉镇纸,拿起兔毫笔快速在小笺上写下几个蝇头小字,站起起让屋外值守的小厮取来一只信鸽,将小笺卷成一团,细细地缚在信鸽腿上,推开窗,放飞手中的白鸽,凝神望向已是一片晴朗的天空。   走出书房时,已是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想着兰舟走时的神情,檀暮雪这时才有些着急了,刚才一时忘了先回房看望兰舟,也不知兰舟现在怎么样了,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往后院赶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是空无一人,想到兰舟如果生气了,断不可能到自己房间乖乖等候,于是转身向兰舟的房间走去。   在府里为兰舟准备房间后,自己倒是鲜少回自己房间睡觉了,就算有时独眠,也是兰舟回到吉祥班才会发生的事情,天天看到兰舟已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让人一想到就会幸福的习惯,这个空荡荡的家中终于有了一个为自己等门的人。   兰舟的房间仍是空无一人,连一向跟在兰舟身边的秋红也不见踪影,正在怔忡之时,小秋走了进来,说道:“主子,兰舟公子跟秋红一起回吉祥班了,今天晚上瞿大人府上请了兰舟公子到府上演出。”   疑惑地看了主子一眼,喃喃说道:“主子,你该不会忘了吧,兰舟公子前天已经对你说过了,你也答应了。”   斜睨了小秋一眼,逼回小秋打量自己的视线,小秋缩缩肩膀,吐了下舌头。   不再理会小秋的一脸怪相,檀暮雪大踏步向外走去,没有回头地说了一声:“走。”   小秋忙紧跟其后,追问道:“主子,咱们这是去哪里啊?”   “吉祥班。”小秋迟疑了一下,喃喃回道:“兰舟公子现在怕是已经到了瞿府了吧。”   凤眼微眯了一下,唇边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雨已停,风又起,盛夏的夜里有着雨后的凉意。   夜已深,好不容易唱完了戏,兰舟卸完了妆,收拾好道具,准备和大家一起回吉祥班。   因瞿府离吉祥班并不是很远,从后门出来后,各人拿着吃饭的家当往回走,累了一晚上了,大家都保持着沉默。   虽已是身心俱疲,但脑子里却仍是清醒无比,下午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怎么也没法驱散,想起下午的那个女子所说的话,心里说不清是担心还是痛苦。   不能说不在意,可是在意又如何,难道自己可以像普通女子一般大哭大闹吗?想着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兰舟唇边逸出一丝苦笑。   明明跟自己说好只要他在身边,可以不在意他身边有些什么人,也可以不介意他拿自己当替身,可是原来这些都只是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才能有效,只要自己看不到,就可以自欺欺人的以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如果这些事发生在眼前,就变得无法再欺骗自己,原来自己也不是自以为的无欲无求。   浓烈的酸涩一古脑儿从喉间灼上眼皮,忙低下眼去,怕师兄弟看见担心,强行吞下泪水,不敢泄露些许心绪。   “兰舟。”赛鸿飞见兰舟脸色苍白,不由得有些担心,走至兰舟身边却不知如何问下去。   对赛鸿飞露出笑容,还未等笑容在脸上漾开,便已消失不见,在这个如同自己父亲一般存在的人面前,兰舟无法再强装笑颜,咬着唇,眼睛里升起蒙蒙一层雾气。   看着望向自己的关切眼神,忽然觉得赛鸿飞的眼睛剔透得似乎看穿了自己所有的心事,一种浅浅的害怕与不安在心底慢慢蔓延开来,兰舟的泪水盈于眼睫,眼看便要决堤而下。   “兰舟公子,请留步。”寂静的夜里忽然而来的声音惊动了众人,大家往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能看到街角藏在暗处的身影,听声音是位年轻公子,“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有要事与兰舟公子一叙。”   赛鸿飞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兰舟,几个师兄弟都走到兰舟身前,害怕藏在暗处的人伤了兰舟。   眨回眼中的泪水,兰舟对众人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公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大家先走一下,我马上就回去。”   “这怎么可以?天已经这么晚了,这位公子若有事,还请明天再与兰舟协商。”三师兄站在兰舟身前,对着那个身影说道。   “三师兄,不碍事的,你们先回吧。”兰舟安抚地拍了拍三师兄的肩膀,含笑说道。   沉呤了片刻,赛鸿飞叫回众人,对兰舟说道:“既然这位公子找兰舟有事,我们就先回去了,但可否请这位公子报出姓名。”   身影踌躇了一下,前行一步,站在了月光之下,如羽扇般的眼睫轻轻飞起,现出来人美丽的杏眼,幽淡月光下站着的少年正是凤默莛。   向赛鸿飞拱手施礼,“在下凤默莛,有事与兰舟相商,还请赛班主给个方便。”   虽不知凤默莛找兰舟有何事,但见那人已自报姓名,眉目间又是一片坦然,赛鸿飞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既然是睿王府的二世子,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转过身去,赛鸿飞对兰舟说道:“兰舟,已经很晚了,若一个时辰后你仍未回,我让三师兄来接你。”众人见他如此说,也不好再去阻拦,只得随着赛鸿飞一起离去。   弯弯的月亮挂在半空中,空寂的街道上只剩下两个人默默站着,清冷的月光披洒在两人身上,在地面上拉开长长的影子。   “不知世子找兰舟有何要事?”清脆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暮雪最近好吗?” 良久以后,凤默莛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悠悠传入兰舟耳中。   眉头轻轻皱起,兰舟回道:“他很好。”   抬头眺望月明星稀的苍穹,默莛美丽的脸庞半隐没在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沉静的脸上没有表情,像个恍恍惚惚的影子。   “可不可以把暮雪还给我?”因压抑而暗哑的声音带着颤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由眼角垂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滑下脸颊坠入他的发间。   “把暮雪还给我。”第一遍的语言还有些颤抖,再开口时又是一片清冷。   呆看着融入月光之中的少年,兰舟的心瞬间沉下去,沉下去,如坠深海。有些想哭,却哭不出来,酸涩到了唇边只化为淡淡的苦笑。   喉咙被涌起的苦涩堵住,想开口说些什么,嘴唇嚅动了几下,仍是作罢,低下头转过身,想离开这种难堪。   扯住兰舟欲离去的兰舟,狂乱的眼神直直望向他,暗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祈求,“暮雪还我。”最后一个字已经压抑到不成声,带着隐隐的哭意。   兰舟空洞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思绪混乱。   上前几个大步,紧紧握住兰舟的肩头,急切的目光注视着兰舟,想要看透他心里的所有想法。   兰舟茫然看着默莛,眼前的少年眼眸泠淡,但是一双紧握住自己肩膀的手却温热的惊人。   兰舟眼中有泪,退了两步靠在墙上,以手蒙面,大滴的泪珠从指缝中滑落,“不!不!不!”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纤细轻微有些挣扎的声音压着隐隐的抽泣。女子带笑却冷酷看向自己的眼神,少年狂乱而祈求到极致的目光,使兰舟再也无法承受。   一时没有料到这个柔弱如女子般的人儿会如此坚决的回绝自己,默莛呆怔了一下,却不甘心得到这样的回答,上前一步正要再次开口,却被兰舟一把抓住衣角。   “我不会和你们争,你让我呆在暮雪身边好不好?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呆在他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好不好?好不好?”凄楚地抬起蒙蒙泪眼看着默莛,声音纤细颤抖得几乎要断裂。   看着眼前已有些疯狂的人,默莛沉默了,隐忍了多日的泪水也纷纷滑落下脸颊,泪眼朦胧中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如同自己此刻已陷入迷茫的心。   紧紧拽住默莛的衣袖,仿佛在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中抓住一块救生的浮木,急促地说道:“不要赶我离开暮雪,我只是爱他呀,我的整颗心都给了他,若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什么不是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只是一个下九流的戏子,但是只要他对我笑,只要他对我好,只要他能让我留在他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心已经是他的了,我没办法了,没办法了呀。”兰舟因哭泣而暗哑的声音带着急切,一长串话说到最后已因哽咽的喉咙无法发出声音,剧烈的痛苦伴着声音穿透进默莛的耳膜。   默莛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不去理会传来的血腥味,只有身体上的痛才能缓解心上的痛苦,心里对眼前这个纤细的人产生一丝怜悯,他对暮雪的爱怕是不少于自己吧,本以为可以好好说服他,但见他如此,自己又能再说些什么呢,但对暮雪的心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   兰舟忽然扭转头向四周看去,一声声急切的声音呼唤而出:“暮雪,暮雪,暮雪。”惶恐的心只有暮雪才能安慰,疲累的身体见到暮雪才能放松,这一刻他只想找到暮雪,如同一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兰舟急切的找寻着暮雪的身影。   默莛却只能狠狠地哭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样是为爱受苦的人,他既不能出口安慰什么,也不能再要求什么,只能把委屈和伤心? 第二十章 共结池中根,不厌池中泥   夏日将近,已处处可见湖上亭亭玉立的莲蓬,只留得些残荷与青青的荷叶相伴,他最爱的荷花已将调谢。   众人都喜欢荷花盛开时的娇艳之美,但在檀暮雪心中却独爱荷花将谢未谢之时的凄美,将未着鞋袜的脚伸入湖中,湖水的凉意让檀暮雪舒服地微微眯起双眼。   “檀暮雪!”一声惊呼从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传来,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也知来人是谁,叹口气,檀暮雪回道:“我在这里。”   “暮雪!”默莛带笑的脸映入檀暮雪的眼眶。   学着檀暮雪的样子脱去鞋袜,将脚浸入清澈的湖水里,舒适的凉意让凤默莛发出一声喟叹,脸上的汗水闪闪发亮,也让那张无邪的笑颜闪闪发亮。   “我一觉醒来就不见你的影子了,还是小秋最好,他让我来这里找你。”   因为默莛孩子般的笑容,檀暮雪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悄悄触动了,因他的身份而产生的排斥慢慢消除了。   “暮雪,我们去吉祥班看兰舟唱戏吧。”   “嗯~怎么,还要去找兰舟的麻烦?”   轻微嘲讽式的语气令凤默莛一阵赫然,但他随即不赞同的看着檀暮雪,开口说道:“哪…哪有啊!以前是…是我不知道兰舟这般可爱啊!”恨恨地看着檀暮雪,却被那双深邃如宝石般美丽的凤眼所吸引,舍不得移开目光。   “暮雪,我好喜欢你,我现在觉得好幸福。”如梦呓般的声音缓缓响起,少年白皙的脸颊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带着浓浓的喜悦,清澈如湖水般的眼睛闪闪发光,也充满着喜悦和憧憬。   带着笑意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不远处飞来身边的一个信鸽后作罢,收回湖水浸泡着的脚,穿好鞋袜,站起身走到信鸽身边,将信鸽爪子上绑着的小纸条轻轻抽出,将鸽子放回空中后慢慢将纸条打开。   纸条上区区数字却让檀暮雪的脸变换了几个神色,先是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继而是狂喜,最后归于平淡,隐隐又带着几分忧心。   远远坐着的默莛疑惑地看着檀暮雪的表情,不解地开口问道:“暮雪,纸条上写着什么?”   默然将纸条收入怀中,走回默莛身边坐,眼中带着一丝沉思,回道:“没什么,只不过出了件麻烦事。”   “很严重吗?”默莛关心的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放心,我可以解决的。”扬唇轻笑,檀暮雪说道:“你不是说要去听戏吗?现在就走吧。”   “好啊。”一向相信檀暮雪的默莛没有再多问什么,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拿起放置在一边的鞋袜穿上,拉起檀暮雪的手向大门走去。   还未到吉祥班就觉得气氛不对,吉祥班的大门外停着数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一队皇家御林军守在门口,两人疑惑的对望了一眼,往里走去,还好并没有人加人拦截。   走进戏院,檀暮雪的眉头不由得皱起,坐在前座的正是云瑶。   赛鸿飞看到檀暮雪的到来,不由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位檀大人的官位不是很高,但见到他来,看到他淡淡的笑意,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这次也不例外。   昨天夜里看到凤默莛找兰舟,大家都很担心,但回到吉祥班后看到檀大人,将事情告诉檀大人后,他只告诉班子里的人不要担心,便只身出去了,兰舟和檀大人都是一夜未回,如果不是小秋一直说不会有事,他早就派班子里的人去找他们了。   今天一大早见到兰舟带着笑容来到班子里,他才放下了心头压了一夜的大石头,总算是放心了。但这种放松还没有多久,便又因为云罗国国主的到来打破了。   这位国主虽然没有做任何不利于戏班子的举动,但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便让人感觉到了她对这里的排斥,特别是她看向兰舟的眼神,虽然唇角带着笑意,眼中却冷冷的寒意。   赛鸿飞叹了口气,既然不喜欢这里,何苦又来呢?   兰舟今天的表演也是大失水准,在舞台上兢兢惊惊,他害怕云瑶的眼神,又不能就这样逃避,只能忽视那如影随形般的探究眼神。   台下的众人也是不敢吭声,虽然这位云罗国国主是一介女子,但她身上发出的冷漠气息让众人都感到压抑,所以就算兰舟唱错了台词,这位国主没有开口指责,大家也只能闭嘴继续听下去。   檀暮雪本想对云瑶避而不见,却在见到兰舟赛鸿飞求救的眼神后作罢,在知道了云瑶对他隐藏的事情后,他实在不想在自己还没有想好对策的情况下见到云瑶,可是云瑶现在咄咄相逼,他又不能将自己置身事外。   深吸一口气,露出习惯的淡淡笑容,让默莛先自行找个位置坐下后,檀暮雪直直地走向云瑶身边。   “云瑶,好巧啊。”檀暮雪上前对云瑶打着招呼。   云瑶看着檀暮雪笑了,开口说道:“你来了。不巧,一点也不巧,我是来等你的。”   微微一震,皱了下眉头,唇边的微笑却不曾消失,低柔的声音传入云瑶的耳边,“云瑶,我有话要对你说,现在能跟我来一趟吗?”   没有急着回答,云瑶收起笑意,专注地看着檀暮雪,注意着他脸上每个细小的变化,半晌才回道:“可以。”   云瑶先行站起身,挥退身后欲追随的随从,只身向外走去,檀暮雪跟在其后,笑着回头示意台下已站起身欲紧随其后的默莛不要担心,见默莛虽满脸担心,却仍是听话的坐下后又扭头对台上的兰舟留下一个安抚的笑容。   将云瑶带至兰舟的房间,两人坐定后见檀暮雪一直保持沉默,云瑶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目光直视坐在对面的云瑶,檀暮雪嘴角微挑起,一张比女子犹为精致的脸庞勾起邪俏的摄人微笑,眼波流转,绽放一朵朵勾魂桃花,诱使人堕落沉沦。   “云瑶,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了,你知道我不会随意改变自己的意见,我既然说过不会走,定不会离开这里。”声音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不管为了什么原因。”   身体猛然一紧,胸口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么美的脸,这么温柔的笑意,说出的话却让云瑶如坠寒冷的冰窟。   半晌后云瑶有些暗哑的声音才又响起,“为什么?”   “不为什么,感情的事情谁又说得清为什么?”淡淡的声音含着的却是不容置疑的拒绝。   云瑶挣扎地想站起身,委屈心痛的几乎要哭出来,说道:“你可知道…你可知我……”   想开口说出的话终究迟疑地没有说出来,颓然坐在椅中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这个一再伤害自己的男人。   “云瑶,这些年来你辛苦了,谢谢你。”带着凉意的手越过桌面握住云瑶放在桌上的手,轻柔的手劲温柔的让云瑶眼眶一红,却在听到他的话后又睁大了眼睛。   云瑶不知所措的看着檀暮雪,眼神中带着惊慌。   安抚地拍了拍云瑶的手,然后那只手又缓缓收回,云瑶的心里感到一阵失落,虽然只是片刻温存,但云瑶几年来的委屈却不由自主的崩溃了,从来不敢在人前流下的泪水这时也滑落下脸庞。   “我们的儿子一定很可爱吧。”如遭雷劈般,云瑶身体猛然一震,看向眼前这个仍然带着淡淡温柔笑意的男子。   “他一定很听话,有你这样的母亲照顾他,我很放心,云瑶,谢谢你。”檀暮雪的笑容无比真挚,还带着一丝感叹,“我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看到自己的孩子,谢谢你让我有了做父亲的机会。”叹息似的低喃,似无奈又似惊喜。   成串的泪水从云瑶的脸上滑落,扭过头,不想让檀暮雪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   站起身,走至云瑶身前,轻柔地抬起云瑶的脸,拿出袖笼中的丝帕温柔地为云瑶擦去泪水。   檀暮雪的温柔让云瑶心中一暖,泣不成声,呜咽着一把抱住眼前的男子,将脸深深埋在他温暖的胸膛,再也不愿意松开。   心里充满内疚的檀暮雪没有拒绝云瑶,轻轻拍抚着她的背部,无声地安慰着。   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触碰到云瑶的脸颊,轻柔得近乎抚触让云瑶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暮雪,跟我走吧,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有一个完整的家。”   心中升起淡淡的怜惜,这个女子原来是真的爱自己,叹了口气,迟疑了片刻后,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对不起,云瑶,我不能。”   正沉浸在檀暮雪安慰中的云瑶听到这话后猛然一怔,檀暮雪完全超乎常理之外的回答,令云瑶失神半晌,过了好久,她才愤怒地推开檀暮雪,恨恨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琴弦的声音从前院隐隐约约传来,室内一片紧张的气氛。   收起温柔的笑意,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檀暮雪的眼睛闪闪亮亮仿若天上的晨星,他直直地看向云瑶,说道:“对不起。”   云瑶的反应却比檀暮雪预想中还要大,她跳起来后退了一步,大声道:“对不起什么?你为什么要对不起?你明明不用对不起我,只要你跟我走,为什么你要坚持这样做?”   全身发冷,颤声质问檀暮雪,惊慌的泪水不断滑落。   “因为我不爱你。”冷冷一句话窒息了房间里所有的声音。   云瑶紧咬下唇,泪光流动,不敢让蚀心的痛苦逸出口。   原本她也以为对檀暮雪只是需要,只是因为他是个适合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在生下他的孩子时,自己当时也认为可以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却不料爱意原来早就深深埋在心底,这次来时自己对云琛说是要为孩子找回父亲,实际上是自己也非常想再见到暮雪吧,为孩子取名字叫逸雪时不就已经表露出自己的爱了吗?逸雪,忆雪,怪只怪自己当年怎么会不明白,只是静静地看他远走,以为可以将这个男人尘封在自己的回忆中,只把他当成一个美好的回忆。   云瑶咽下泪水,温柔低语:“暮雪,跟我走吧,就算你不爱我,看在孩子的份上,时间久了,你会爱上我的。”   带泪话语满是受伤的祈求,她以为对这个男人只是征服,没想到原来是自己将所有的感情深藏在心底。   “对不起。”歉疚的语气却带着明显的冷淡。   云瑶的脸色急急裉成苍白,即使费尽全力也无法将哽咽的声音回复平稳,她已不知如何去掩饰她的无能为力。 第二十一章 千古是非心   檀暮雪和云瑶两人回到戏院时,戏刚好落幕,檀暮雪只来及得为兰舟鼓掌叫好。   见云瑶苍白着脸匆匆离去,默莛虽然有满腹的疑问,却碍于众人在场,也只能等到众人散去后再去质问檀暮雪。   “兰舟!”默莛拉着檀暮雪来到后台,一见兰舟便冲上前去。   “默莛,你来了。”还来不及卸妆的兰舟笑盈盈地看着默莛。   毫无芥蒂着回应着兰舟的笑容,默莛兴奋地说道:“唱得很棒哟。”   看着眼前孩子气的默莛,兰舟转头看向远处含笑望着自己的檀暮雪,有些害羞地低头回道:“谢谢。”   吃完饭后,三人回到檀府时,天色仍早,日暮时分的天空分外妩媚,檀暮雪兴致一来,让秋红在后园中备了茶点,但还没等默莛说出心中的疑问,檀暮雪已被急匆匆而来的小冬子请进宫中。   被留下的默莛一改往日的活跃,只是默默坐在兰舟对面,一脸的深思。   兰舟慢慢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微笑有浅浅的温暖,“默莛,不用担心的。”   被兰舟的声音惊醒的默莛有一丝茫然,轻轻应了一声,眼睛慢慢恢复清明,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愤怒,说道:“兰舟,你都不知道那个云瑶有多坏,老是缠着暮雪。”   有些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笑了一笑,勾动的唇线更加柔和。   “兰舟,你还笑,难道你不担心吗?”清脆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安,埋怨地看着兰舟。   只是轻轻的颔首,微笑在兰舟的眼中柔柔的溢开,“默莛,你要相信暮雪,他会处理好的。”   咬着唇,扭过头看向一边的湖水,闷闷的声音半晌后才传过来,“兰舟,我可只接受你一个人在暮雪身边哟,那个女人要是敢跟我们抢,我是不会放过她的。”怒气冲冲的声音自齿缝中迸出。   迟疑了一下,手伸过去轻轻握住默莛的手,默莛一震,回头看向兰舟。   扭过头,看向远处的湖水,语气有一丝的涩然,却是带着轻笑,“不可置信,昨天我还恨不得你死,今天却和你坐在这里赏花饮茶。”   指尖一阵轻颤,慢慢收回手。   “我以为只要我一直等,会感动他留我在身边,但……”哽咽了下,带着丝颤抖继续说道:“看到了你,我知道我只有接受你在他身边,我只能容忍你在他身边。”   没有回头,忽尔轻笑,然后轻叹,“兰舟,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怕你,你长得太像他,我知道他忘不了,我知道他会接受你,我怕极了你,只能想办法赶走你。”   畏缩了一下,一时风来,兰舟忽然觉得冷,天边残阳如血,眯着眼看着夕阳,想露出一个微笑,却引来一串泪珠。   默莛开口,声音木然得像在空气中漂浮,“你不会知道我昨天花了多大的勇气来到你面前,我本来不准备说那些话的,可是一见到你…”苦笑了下,唇边浮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声音更低,“你那么爱他,我没有办法,如果没有他,你会怎么样,我想都不敢想,我怕暮雪恨我,所以只有接受你。”   扭过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泪水却成串的从清澈的眼中奔流而出,“所以,兰舟,我让你和我一起爱他,我可以接受你,却不能再容忍他身边再有其他人,你要和我一起努力,我们三个人要好好地在一起,一、辈、子。”   努力地想勾起一个怯怯的笑容,想开口说声谢谢,可嘴唇轻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出声音,忽然觉得夕阳也很刺眼,就把眼睛闭起来,那一闭间,一滴泪自眼中悄然无息的滑落。   不同于史部大堂上的灯火通明,小小的室内灯光如豆,檀暮雪与林丞相面对无语。   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疲惫,凤默夕皱了下眉头,冷冷的声音响起,“林丞相,你可认罪?”   “哈哈,”大笑声响起,僵硬的面部却没有一丝笑意,冷哼一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审讯多日仍无进展,凤默夕揉了下额头,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林丞相,为了你的家人,请你说清楚官银的来处。”   “多谢凤大人提醒,我差点忘了你是我的女婿,我若不说清楚,这等诛九族私藏官银的大罪,你大概也脱不了干系吧。”林丞相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苦笑了一笑,凤默夕苦涩地说道:“岳父大人……”   “哼!”并不领情的林丞相扭过头去,避开默夕的目光。   小小的斗室内陷入沉静,从窗格子吹进来的夜风将烛光带动,把映在墙上的人影照得凄厉。   门被从外面推开,突然涌进的气流把桌子上的油灯吹得左摇左摆,影子也随之拉长缩短,凤默夕心中有一刹那产生空旷迷茫的感觉。   随之而来的轻笑声打破了这种迷离的气氛,檀暮雪走进屋内,灯光映衬下益发显得魅惑优雅。   走近桌前,他挑了挑灯蕊,灯火窜升突亮,抬起头来,朝两人笑了一笑。如月缺月圆般绚美迷幻的双眼,随着光线的跳动变化而变幻着黑色深浅。   檀暮雪悠闲地坐在一边的椅上,笑看着两人。   “请继续,不要被我打扰了。”似乎怕打扰到两人,檀暮雪的声音又低又柔。   凤默夕收回视线,回头看向正面对坐着的林丞相,继续问道:“官银是从何处得来?收入家中做何用处?”   林丞相看了他一眼后便闭上眼后不再开口,木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一边的檀暮雪歪头支腮,一脸百无聊赖的表情。   窗外的月光投下了淡淡的光影,室内的灯光幽幽暗暗,见林丞相一脸的不合作,本就不擅言辞的凤默夕也默然无语。   突然而来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其实让吏部来审理此案,本就没有太大的用处,无论你们问没问出,都不是重点。”声音顿了一顿,笑笑地看向闭目的林丞相,继续开口说道:“所以,林丞相,你讲与不讲都不要紧,刑部的案子交给吏部来审,皇上已经很给你留了几分情面,至于为什么要把你请进来,相信这台面下的事情,你比谁都清楚。”   林丞相木然的脸上出现一丝阴郁,却仍是坚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开口说什么。   就在两人都以为他还有话要说时,檀暮雪整了整衣冠向门外走去,经过林丞相时脚步顿了一顿。   “凤大人,这件事情不用再审了。”语气一转,扭过头来看着林丞相,嘴角带着丝轻笑,:“林丞相,你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个人来承担,辛苦你了。”   林丞相此时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惊慌,直直的目光看向檀暮雪,还没有等他看清楚檀暮雪的表情,停在他身边的人已经再没有迟疑的向门外走去。   弯月已慢慢爬向天空中,月光淡淡的映照在史部的大院内,将檀暮雪慢慢移动的身影拉得老长。   凤默夕快步追出来,却在看在檀暮雪时停下脚步,见他快走出史部大门,才急促地叫道:“暮雪。”   慢慢扭过头,没有说话,默然凝视着凤默夕,月光映得檀暮雪的一身红衣暗暗亮亮,绮丽而诡异。   含笑看着凤默夕走到自己身边站定后,方才轻声问道:“怎么了?”   将身侧的手握成拳状,低声问道:“皇上准备怎么样处置我的父亲?”   丹凤眼微眯,叹息般地说道:“默夕,其实睿亲王并没有像你想像的那么执着于皇位。”   “那他为什么……”激愤的声音从唇中迸出,却终究没有爆发,像是要逃避一般,凤默夕闭上眼睛,清俊的脸上一片黯然。   不稳的鼻息慢慢转为平静,再次睁开眼时,已恢复清明,继续开口说道:“岳父大人会怎样?”   夜风温柔地吹拂着凤默夕的发,他有些恍惚地看着檀暮雪灿烂的笑容,周身深冷的寂寥竟然在他的一笑中泯灭。   檀暮雪笑着眨了眨眼睛,开口说道:“既然已经选定了他,他就已经注定承担这次的事情。”   凤默夕有些颤抖地开口问道:“如何承担?”   “死。”   如此冷酷的事实却被说得如此云淡风清,凤默夕有一丝茫然,而檀暮雪却并不急着对他解释些什么,举步再次向大门走去,忽而扭转头微微一笑,哑暗的声音无任何抑扬顿挫的响起,“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官银是我埋在那里的。”   猛然睁大眼睛,难以相信的看着已远去的檀暮雪,凤默夕已不知自己对此该有什么反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第二十二章 是非拂尘面   帷幄低垂,昏暗的宫灯放在不远处的锦凳上,剔透的琉璃罩内的烛光安静燃烧,微弱的烛光照得殿内昏昏暗暗。   一只莹白的手掀开帷幄,手指修长微瘦,肌理细致,瘦削秀气的腕骨,但从突出的指节仍可看出是一只男人的手。   “皇上~~”兰妃娇慵的声音从帷幄里传出,修长的手终究没有迟疑地掀起帷帐,一张俊雅的脸显露出来,神情淡然,出声唤来当值的太监穿戴好一切,起身走出殿外。   “小冬子呢?”语气轻柔低沉,凤啸清询问着当值的太监。   “回皇上,小冬子公公仍未回。”   “嗯,你下去吧,朕想独自静静。”   太监低着头退下,只余下凤啸清独自一人。   今年的秋天来得如此之快,似乎刚经历过烈火骄阳,还来不及换下夏衣,夜已经凉了,随着气流沁入肌肤,一直凉到心里去。   院中的竹林因风沙沙作响,凤啸清瑟缩了一下,想念起那个温暖的怀抱,唇边流露出几分笑意,用手紧紧了衣襟,慢慢向前走去。   一路上有待卫见是皇上,行礼后便各司其职,终于走的有些累了,就随意坐在廊下,目光迷离地看向远方。   “暮雪,暮雪……”一遍遍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光是想到便觉得温暖,不知不觉间,凤啸清的表情也跟着柔和起来。   “皇上。”   没有回头,目光仍是停留在很远的地方,“小冬子,事情怎么样了?”清冷的声音在幽静的月夜显得格外清晰。   “回皇上,檀大人已在华阳殿先行安歇了。”   “怎么没让他来见朕?”急切的回头,直直地看向小冬子,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责难。   “皇…皇上,檀大人说夜已深,明天再来面圣。”见皇上如此生气,小冬子不免有些为难。   低头沉呤了片刻,凤啸清站起身向前走去,一边吩咐道:“朕要沐浴更衣。”   小冬子看了凤啸清一眼,没有多问什么,默默吩咐宫女去准备。   看到小冬子了然的目光,凤啸清心中升起懊恼之意,身为一国之君,宠幸妃子本来就是应该的事情,为何自己心中却有一丝惶恐,甩甩头,仿佛要甩掉心中的不安一般,帝王的脸上又恢复清冷。   小心翼翼地掀开帷帐,多日不见的脸孔出现在眼前,轻轻脱下外衣,轻巧地将自己依偎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放松地叹了口气。   好怀念,明明只是几天未见,却像经过千年般,埋入檀暮雪丝般的发中深深吸了口气,闻着熟悉的荷香,心中是浓浓的满足。   “凤哥。”因睡意而有些沙哑的声音让凤啸清一惊。   “打扰你睡觉了。”歉疚地看着檀暮雪慢慢睁开眼睛,忽而又有些气恼,“明明知道见不到你,我会不安心。”   轻笑了两声,拥紧怀中的人儿,声音已恢复清明,“只是有些累了,夜已经深了,不想打扰到你呀。”   “可是我想见到你呀。”凤啸清的声音低了下来,酥柔的鼻音带着一丝不安。   檀暮雪搂着他轻轻扭过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细细柔柔地说:“不要担心,事情总会解决的。”   细柔的嗓音以优雅的音律安抚了他急躁的心,温柔的眼眸深情的凝视着檀暮雪,心满意足的放柔眼神,唇边勾起一个放松的微笑,“这件事情你准备怎样解决?”   “杀林丞相。”清冷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清晰。   凤啸清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满地看向檀暮雪,“就这样放过睿亲王吗?”   安抚的拍了拍凤啸清的肩膀,含笑开口说道:“他并没有你们想像中的那么执着于皇位,你不要忘了当年可是他力保你坐上皇位的。”   “那又怎样?现在可是他要夺朕的皇位,难道朕就该为他当年的作为轻饶了他吗?”激愤的话语一涌而出,倔强的绷紧着面容。   听完他这一长串的指责后,檀暮雪支起身子,微微侧头,柔顺的发丝随着他的侧头轻飘,笑了一笑,勾动的唇线更加柔和。   “相信我,他还是爱护你的,留着他比杀了他要好得多。”他没说下去,伸指抚摸着凤啸清清俊的的脸颊,指尖缓缓离开他的脸。   贪恋着这一刻的美好,凤啸清的表情也慢慢柔和下来,却仍是有些不甘心,抬起头追上欲移开的手指,重重咬了下去,突然而来的疼痛让檀暮雪闷哼了一声。   看着檀暮雪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凤啸清的心中得到一丝奇异的满足,放柔了声音,“暮雪,我相信你是为我好,但他在,我心里会不安,他就像埋在朕身边的一个变数。”   放松身体侧躺在凤啸清身旁,温暖地吐息,气息就在凤啸清耳边,“那就逼他退隐。”   他就这么抱着他,双臂和身体都很温暖,淡淡的气息混着荷香吐在他耳边,心跳和呼吸都如此清晰,凤啸清的心也跟着温柔起来。   “这是你早就打好的主意吧。”声音中带着一丝甜蜜,不再反对檀暮雪的想法。   檀暮雪侧头微笑,声音在凤啸清的胸口轻轻震动。   “啸清,凡事交给我,你不要担心。”   “嗯。”显得特别温顺,呢喃的鼻音中带着酥软,轻浅而温柔。   突然展颜一笑,声音仍是细细柔柔,“那云瑶的事情交给你处理了。”   身体忽然一僵,怒瞪着抱着自己的人,“你不说我倒忘了,那个云瑶到底想怎样?居然让朕把你给她。”   一声叹息从檀暮雪的唇边飘了出来,引来凤啸清诧异地目光。   “还记得当年为了云罗国的铁矿石,我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吗?”   “嗯。”轻轻颔首,示意檀暮雪继续说下去。   “云瑶有了我的孩子。”清冷的语气里隐含着一丝欣喜。   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轻颤下唇,担忧得几乎问不出声,想开口责难,却明白自己没有什么立场,紧紧闭上嘴,皱起了眉头。   “她迫我同她一起回云罗国。”感觉到怀中的人身体紧绷,檀暮雪继续说道:“我没有应允,我知道她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只有拜托你了。”   有些迷惑于那样动听轻柔的声音,思绪一下子飘到很无数的地方,半晌后凤啸清方才问道:“孩子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除了你。”   虽然对此事心有不甘,但不能否认,他毕竟还是信任自己的,这件事情只有自己和他知道,这种认知让凤啸清心中涌起一丝小小的喜悦。   脸颊恢复了血色,沉呤了一下,直直看向檀暮雪,“孩子的事情你准备如何处理?”   “她不会把孩子给我,我也不会强求。”虽然有些无奈,檀暮雪却也不愿意为了孩子而去迁就自己屈服于一个明知道不会幸福的婚姻。   “好,云瑶的事情由我处理,但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不想节外生枝。”   “嗯,事情交给你去办,那我就放心了。”   无力地靠近檀暮雪温暖的怀抱,有些厌恶自己如此贪恋这人的温柔,但却无力拒绝,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二十三章 寂寞在秋江上   清晨的路上,晨雾未散,空气洁净清新,檀暮雪慢慢走在回府的路上,待卫跟在不远的身后。   他喜欢这样的清晨,一切还未来得及开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也都可能幻灭,心中同时存着希望和不安,没有人会知道那将要来临的盛放和凋零。   晨风拂面而来,街道上已陆陆续续多了些路人,周遭也慢慢嘈杂起来。   嘴角带着缕轻笑,脚步也变得轻盈,在檀府门外谢别了皇家待卫,檀暮雪转身走进府内。   虽然一夜未曾好眠,但精神却很好,难得有一日能起得这么早,檀暮雪悠闲地在花厅吃着早餐。   “暮雪!”微微转过头,含笑看着默莛衣衫不整地向花厅跑来。   因急速跑步而有些微喘,待站定后,便有些气恼地看着檀暮雪,嘟着嘴说道:“怎么一夜都没有回来?也不派人回来说一声,害我和兰舟白等到那么晚。”   站起身走到默莛身边,一边伸手为他整理好衣衫,一边轻声说道:“下次我会让人回来说一声的,你们不用一直等我。”   埋怨地看了檀暮雪一眼,却红着脸任由他为自己整理,从他身上传来的荷花的香味充盈着鼻腔,飘飘荡荡地让人沉醉不已,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震动着耳膜,慢慢暖进心里。   这一刻如梦境般的幸福让默莛变得有些恍惚,从胸口涌起的热浪又涌上眼帘,令凤默莛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闭上眼摇了摇头后,才睁开眼以做梦般的语气说道:“暮雪,我好幸福,幸福的不像真的。”   檀暮雪的手顿了一顿,看着眼前少年纯真而全然信赖的眼光,心里忽然一下悸动,含笑宠溺地拍了拍默莛的头,拉着他一起坐在桌边。   “你如果喜欢,我们以后就一直这样。”   温暖而柔和的嗓音奇异的抚慰了默莛的心,不安和躁动仿佛一瞬间便随着这轻柔的声音消失。   满心欢喜的看着檀暮雪,恍如春风的笑容就在自己眼前,却让默莛的心一紧,暮雪的眼虽然看着他,焦点却不在他身上,好像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令他感到不安和危险。   凤默莛脸一垮,扭过头,转身就要往外走去,衣服忽然一紧,被檀暮雪拽住,一把将他扯到怀里,笑着问道:“怎么了?”   用力握住身侧的手,抑制住身体的颤抖,默莛低沉的问道:“你还是忘不了他吗?”   檀暮雪没有答话,只是含笑轻轻抚摸着默莛的发。   这一瞬间的沉默几乎让默莛窒息,想听到答案又怕得到的答案让自己无法再呆在他身边,他只有随着暮雪沉默。   “咣啷”一声打破两人之间的紧张的气氛,两人回头望去,只见兰舟一脸苍白的看着他们,地上是打翻的碗筷。   檀暮雪向兰舟伸出手来,兰舟极为柔顺地靠过来,冰凉的小手带着颤抖,紧紧握住他伸出的手,黯然说道:“你还忘不了他。”   望着两人直视着自己的目光,檀暮雪笑了,开口说道:“我已经过了为爱情疯狂的年纪了,现在这样的生活也许更适合我。”   坐在檀暮雪膝上的默莛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呛声问道:“只是也许吗?”   轻轻柔柔的笑容映入默莛的眼帘,默莛手一松,恍惚的看着眼前的人,只是更住他怀里靠了靠,汲取他身上的温暖,檀暮雪笑着说道:“那我们可以试一试。”   专属于檀暮雪的淡淡荷香令兰舟和默莛不安的心渐渐软化,默莛温驯地偎近檀暮雪怀中不再闷气,兰舟的脸色也回复红润,两人对视一眼,相顾一笑,一同开口说道:“那我们就试试。”   檀暮雪含笑看着眼前两个孩子似的少年,心中涌出的是满满的暖意,也许这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吧,以前的爱恨也该放下了,太强求的爱情已让自己没有了激情和自我,细水长流的爱意虽然淡然,却是更适合现在的自己吧。   睿亲王站在园中的小湖前,负手而立,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湖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爹。”   睿亲王回过头,两张酷似的脸相对,清冷的嗓音响起,“默夕,有什么事情吗?”   “爹,你收手吧。”凤默莛低着头说道,因压抑而低沉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身体僵了一下,沉默了半晌,悠悠地叹息让凤默夕的心更加下沉,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晚了,默夕,就算我现在什么都不做,皇上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谁说晚了,睿亲王,现在收手还不晚。”含笑的声音远远的传入两人耳中,两人俱是一惊,转过头去,呼吸窒了一窒,四周开阔的景色瞬间退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款款而来的红衣男子。   爱笑的眉,爱笑的眼,爱笑的唇,全都如春风般让人觉得可亲,睿亲王踏前一步,问道:“不知檀大人此来何事?”   慢慢踱步走到睿亲王身旁,却是对凤默夕微微一笑,开口说道:“默夕,我有话同你父亲谈,你可不可以先回避一下?”   默夕与他对视片刻,默然转身离去。   “人人都说我爱荷,其实开始我最为喜欢的却是桐花。”这样的开头让睿亲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含着笑意看了睿亲王一眼,靠在回廊上望着远处,檀暮雪继续说道:“丽日当空,群山绵延,簇簇的白色花朵象一条流动的江河。整个世界就覆盖在雪白的花荫下了。树丛高处是怒放的白花,雪白的花荫与曲折的小径在诗里画里反复出现,今日为我盛开的花朵不知道是哪一个秋天里落下的种子?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桐花正不断不断地落下。我心中紧紧系着的结扣慢慢松开,由此前去,只记得雪白的花荫下,有一条不容你走到尽头的小路,有这世间一切迟来的,却又偏要急急落幕的幸福。桐花落尽,林中却仍留有花落时轻柔的声音。”   红色的绸衣犹如一团流动的火焰,轻声低喃犹如描绘着一个梦境,容颜光艳胜玉,体态柔美风流,上挑的丹凤眼中眼波流转,光芒跳动,四周的景色仿佛都在他的叙述中淡去,只余下绵绵的山路及满山的雪般桐花。   “我喜欢肆意生长的桐花,开时胜雪,落时胜雪。”   语气一转,却带着一丝惆怅,“我试过在园中种植,但我放弃了,有些东西只能远远观赏,栽在园中只能让这份美丽变得残缺。”   目光定定看向睿亲王,轻声说道:“就如爱情。”   转过头去,不等睿亲王有任何反应,轻柔的声音继续说道:“我试着去种植荷花。”低沉地发出几声笑声,“这种娇柔的花儿,婷婷玉立,看久了居然也变成喜欢了,却原来,最喜欢的东西也可以只用来远远欣赏,不喜欢的也可以变为喜欢。”   “只是…”轻轻呼出一声叹息,“繁花落尽,我心中仍留有桐花飘落的声音,一朵,一朵,在无人的山间轻轻回荡。”   跟着檀暮雪一起沉默的睿亲王低头沉呤了片刻,抬起头看向一边默然注视着自己的檀暮雪,开口问道:“檀大人此来就是为了向我描述这些的吗?”   “不是。”断然的回答倒让睿亲王一愣。   “我是来请睿亲王成全。”   诧异的看了檀暮雪一眼,睿亲王问道:“是为了默莛的事情吗?”   “不是。”檀暮雪笑了,继续说道:“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又是别人能够做得了主的吗?”   “荒唐!”睿亲王眉头紧皱,一拂袖欲转身离去,却又被檀暮唤住。   “睿亲王,我此次前来,是劝您退隐。”   木然停住脚步,睿亲王背对着檀暮雪站稳身形,低声问道:“是皇上派你来做说客的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知道你对于皇位并不是很执着,你有过很多机会坐上那个位置,你甚至帮当今皇上坐稳皇位。”   “也许我现在后悔了呢?”   “你只是不甘心。”   睿亲王身形一震,转过身体看向微笑看着自己的檀暮雪。   “你现在一直在后悔吧,不论是这次的夺位之争,或是当年先皇对你的情,你一直都在深深的后悔。”   心跳如雷,睿亲王急喘了几声,厉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你一直都在后悔当年没有接受先皇对你的感情,所以你任由他夺走本属于你的皇位,你一直都在后悔没有在他生前对他说出你的感情,所以你帮助凤啸清坐上现在的位置。”   睿亲王脸上一阵悲凄,茫然的眼神看向檀暮雪,忽而发出几声大笑,“你怎么会了解我的感情,你不懂,你不会懂,没有人会懂。”   “不管我懂不懂,我却知太上皇的诏书其实已在你手中,你明明有机会却没有拿此为凭据起兵夺位。”   睿亲王沉默地低下头,肩膀低耸,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抬起头望向檀暮雪,目光清明,睿亲王冷笑着说道:“也许是我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   叹了口气,檀暮雪看向眼前仍不服输的人,说道:“睿亲王,不管怎么样,你可以对我说一万个理由骗过我,可你骗不了你自己。”   冷笑几声,睿亲王转身离去,这次的脚步再没有迟疑。   檀暮雪的声音从睿亲王身后悠悠传来,“睿亲王,请相信我,你退隐是最好的结束,不论是对谁。”   看着睿亲王远去的身影,檀暮雪收起脸上的笑意,陷入沉思。   眼前忽然一暗,一个人影站在自己身前,抬头一看,却是早已应自己要求离去的凤默夕。   “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凤默夕说道,淡然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嗯,听见就听见吧,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也有权知道。”檀暮雪笑着说道。   凤默夕沉默了,皱了皱眉头,看向檀暮雪,“皇上肯放过我爹吗?”   “这种结束是最好的,你爹会了解的,皇上的意思也是这样。”   清亮的声音划破凤默夕心中的阴霾,沉重的空气雾般散去。   低头沉呤了片刻,迟疑了一下,凤默夕再次开口问道:“默莛好吗?”   “很好,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他的。”   “默莛就交给你了。”   檀暮雪回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起身向凤默夕告别。   看着檀暮雪远去的背影,凤默夕喃喃说道:“其实我也后悔了。”一向清冷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   (那段描写桐花的抄自席慕蓉的《桐花》,因为偶没有见过桐花什么样子>_< 她写的这么好,偶怕幻灭,一直都不敢去看真正的桐花。本来是不打算写凤默夕的后悔,但应观众要求,委屈了,默夕~~>_<~~ 该讲清楚的事情也都差不多了,呵呵~~终于这个故事算是被偶编圆了) 第二十四章 鸾凤配,莺燕约   滚得冒泡的火锅,升着腾腾的白烟热气,暖和着整个屋子,外面凛洌的寒风狂肆地从窗棂呼啸而过。   桌边本来热闹气氛却因为在座三人的僵持显得有些沉默,兰舟低垂着头,时不时看着对视着的两个人。   “皇帝哥哥,你事务这么繁重,天天留在这里也不太好吧。”终于默莛打破了沉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面老神在在坐着的凤啸清。   “有睿亲王替朕分担,朕很放心啊。”挂着笑意斜瞅着默莛,凤啸清说道:“莫不是默莛不太相信默夕的能力吗?”   欲出口反驳,终究只是忿忿地看了凤啸清一眼,没有再开口。   兰舟看着他两人,想开口说些什么热闹一下气氛,皱着眉想了半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卡”的一道开门声乍然截断三人的思绪。   “小秋,你来了。”兰舟含笑向进来的人打着招呼。   “后园新出炉的冻豆腐,各位爷尝个鲜。”小秋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盘冻得晶莹的冻豆腐放在桌上。   “暮雪呢?”兰舟问道。   “爷还睡着呢。”   听到这话,三人脸上不由得都浮现出一丝担心。   “怎么还睡着?”   “还睡?”   同时发出声音的凤啸清和默莛互看一眼,默莛别扭地扭过头,凤啸清好笑地看着默莛孩子气的举动。   “只是有点小感冒,主子每年冬天都是这样的,不用担心,秋红正在一边侍候着呢,各位爷慢用,我去看看。”小秋含笑说完,关好门走了。   兰舟皱起眉头,手里忙碌地将各色菜放入火锅,嘴里低喃道:“怎么会感冒呢?这几天明明一直都呆在家里的。”   默莛的脸陡然热了,一下子变得通红,斜睨了兰舟一眼,夹着已烫好的菜,呛声说道:“小秋不是说了吗,他冬天里就是这样的。”   “那你脸红什么?”凤啸清神态安然,悠悠地问道。   “要…要你管。”狠狠瞪了对面的人一眼,“屋里太热了,我脸红怎么样。”   优雅地夹起烫好的肉片放入嘴里,慢条思理的咀嚼咽下后方才开口说道:“莫不是小莛儿昨天晚上和暮雪抢被子盖吗?”   为掩饰脸红的默莛正埋头大吃,刚吃进一口青菜就听见凤啸清的话,被呛得直咳嗽,兰舟一手拍打着他的背,一手拿起一边的茶杯递给默莛,默莛拿过茶杯大口喝下,好一会才喘过气来。   “我…我抢被子又怎样,我…我为什么要跟他抢被子,要你管啊。”气恼地看着一脸奸笑的凤啸清,默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的咳嗽,连脖子也变得红润起来。   心突突地跳动着,默莛深吸了口气,说道:“你怎么不去跟你那些妃子抢被子,非要到这里来?皇宫那么大,檀府这么小,皇宫比起檀府不知道要好玩多少倍,皇帝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空气中的气流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内室里一派凝重的气氛。   凤啸清声音从远方传过来,清清冷冷的,似乎没有什么起伏,春风般的笑容消失,白皙俊美的脸上满是忧伤,一双悲伤的眼睛看着凤默莛,说道:“原来默莛这么不喜欢我啊。”低下头去,默然的身影让人看了有些心情沉重,   凤啸清突然其来的举动让凤默莛失神片刻,瞪大眼睛张大嘴看着凤啸清,嘴巴张了几次,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又没有说…不…不喜欢你。”   凤啸清目光流转,一声叹息从他的唇角飘了出来,目光和语气仿佛由萧索而接近了黯淡,由黯淡又转为隐痛之色,声音仍是清冷,“那我回去好了。”   凄然地低下头,落寞的身影让人看了不由鼻子一酸,抬起头向兰舟和默莛颔了颔首,神情清淡得近乎木然。,开口说道:“那我回去了。”寂寞的背影慢慢向门外走去。   余下的两人对看了一眼,兰舟怯生生地开口说道:“默莛,他好像真的很伤心,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   低眉偷瞄了远去的背影一眼,默莛猛然灿然若星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悔,脸色懊恼地红了红,为掩饰心慌地嘴里嘟囔道:“我又没说让他走,是他自己要走的。”   “可是你那样说,有点像在赶…他……走”看见默莛瞪向自己的眼神,兰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干脆消失在嘴里。   “我还不是为了我们两,难道你想让他跟我们抢暮雪吗?”默莛怒瞪着眼睛,继续说道:“真不知道皇帝哥哥怎么想的,那么多妃子,环肥燕瘦,要什么样的没有?暮雪有什么好,又花心,又好色,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皇帝哥哥怎么会喜欢他呢,想不通,哼!!!”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的控诉。   “你还不是一样喜欢他,并且还喜欢得要死。”兰舟在一边不服气地小声说道,虽然默莛是好朋友,但说的可是自己最喜欢的暮雪。   “你说什么?”有些没听清楚的默莛茫然地问着兰舟。   “我说肉和菜都快煮乱了,我们继续吃吧。”兰舟陪着笑脸。   默莛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见到好吃的,立马招呼着兰舟一起大吃起来。   以为只是不碍事的感冒,情况却比想像的糟,脑袋又沉又重,身体忽冷忽热,无法阻止深沉飘远的意识往昏眩的深渊里坠。   空气突然产生一丝震荡,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和轻巧的脚步声,冷冽的气息随着脚步声穿堂入室。   凤啸清轻轻坐在床头,没有多想地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感觉温度不是太高,稍稍放心了。   本就没有睡着的檀暮雪睁开眼,头仍感到有些微晕,有些微讶地看着凤啸清。   因身体的不适,檀暮雪的眉头早已拧在一块儿,撑起身体靠坐在床头。   “你来了。”   听他向来清亮的嗓音变得沙哑,凤啸清起身倒了一杯温开水,捧到他面前,看他一小口一小口皱着眉把水喝下去,因生病而有些干涩的唇染上温水,变成粉润的红艳,他凑上去轻触了一下又退开,檀暮雪因生病而半天没有反应,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看着平日里一向头脑清醒的檀暮雪露出这种迷茫的眼神,凤啸清温温和和地笑了起来。   依偎着檀暮雪坐在床边,看着檀暮雪自然地把头靠在他的肩头后轻轻闭上眼睛,暮雪的发散落在他的胸前,有几缕和他的发纠缠着,黑色的发混在一起,再分不清你我,这小小的发现也让他从心里感到高兴。   为他细细梳理着头发,发丝在手掌中如水般滑过,柔润清凉。   “难得看到你这副样子哟。”凤啸戏谑地开口说道。   皱着眉呻吟了一声,微眯着眼看着眼前含笑的凤啸清,说道:“你怎么这么开心?我好难过。”   轻笑几声,掩饰地说道:“我哪有?看你这么难过,我怎么会开心?”   虽不满意,但因头痛不愿再追究的檀暮雪又闭上眼睛,嘴里低喃道:“明明看你笑得很开心。”   “暮雪,我有时候会觉得你是个难得的将才。”含笑看着眼前仿佛已然沉睡的俊美面容,凤啸清继续说道:“不论多难的事情,你仿佛都可以处理好,区区五品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你别害我,当时不是说好的吗?五品就好了,可以不用上早朝,你知道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我早上是绝对起不来的。”   “可是真的会很可惜啊。”   “不要。”皱起眉吐出一句话后任凤啸清如何劝说,檀暮雪都不肯再发表任何意见。   暖和的屋子仍然暖和,滚烫的火锅也仍然吸引着在座的两人的全部注意力,但和默莛一样痛快吃着火锅的兰舟心里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怔怔地放下筷子,皱着眉头看了看凤啸清刚才离开时的方向。   想了半天,兰舟忽然开口道:“默莛,大门不是在左边吗?为什么刚才皇上往右边去了?什么时候大门换了方向吗?”兰舟有些疑惑地继续研究着。   手一顿,僵了一会儿,“啊~~!”默莛突然惨叫一声,也顾不得火锅里的美味了,懊恼地将筷子一撇,拉起摸不着头脑的兰舟,“我们快去,这个坏人又要跟我们抢暮雪了。”   (完)